猛药无效 经济减速蓄力方可再进

　　全球经济正在减速，而这正是当前全球经济最真实的特征之一，但政策猛药换不来长期增长的延续，甚至可能换不来短期形势的改善。信心来自正视真实自我，来自理解和包容自身的缺陷。因此，实实在在增强信任、保护就业、忍受调整、化解风险，才是全球经济重回稳健复苏的关键。

　　好莱坞爆米花电影《复仇者联盟（The Avengers）》最近风靡全球，此片大热，在我看来，不仅要归因于明星云集、活力四射和黑色幽默，更要感谢金融危机和经济动荡带来的潜在观影需求。巧合的是，该片上映的5月，正值主权债务危机风云突变、国际冲突激烈升级、全球经济黯然失色的动荡时期，希腊组阁失败和法国左翼总统上台，全球经济呈现增速全面下滑、活力明显降低、保护主义再度抬头、国际贸易增速下降、金融风险潜在上升、要素流动逐渐放缓、市场预期大幅下调等不利趋向。

　　覆巢之下无完卵。拉远视线，2007年至2012年危机的百年难遇之处，是以发达国家为危机震心，这一长期特征决定了发达国家在拯救路径上独木难支；拉近视线，今年第二季度以来全球经济的最新动态，是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经济趋冷，这一短期特征反映了新兴市场在引擎轮转中先天不足。两相结合，单个经济集团、单个强势国家独立支撑并拯救全球经济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缓解金融危机、力促经济复苏，需要全球经济决策者的共同作为。《复仇者联盟》的讨喜之处，正是映射了这种潜在憧憬，并用一个成功救赎的结局满足了市场的主观需求。尽管面对强大的敌人，钢铁侠、雷神、美国队长、绿巨人、黑寡妇和鹰眼这六位曾经的孤胆英雄已力有不逮，但强强联手还是成就了拯救地球的伟业。

　　对于全球经济而言，叱咤一方的经济强人并不少见，但他们能否像《复仇者联盟》那样，协力完成挽救全球经济的重任呢？现在看来，通过全球政策协调来化解风险并实现共同复苏更像是个愿景，可以去相信、可以去推动，但不能真实、完全地去依靠。原因有三：其一，当前全球经济处于全面增长失速状态，而非全面衰退状态，危险程度尚不足引致如2008年那样的全球性政策救助；其二，渐进、曲折的复苏之路注定伴随着利益争夺和全球博弈，政策抉择的个体理性难以和集体理性自发契合；其三，在非合作博弈的大背景下，因为效力缺失和功能障碍，国际组织也难以对全球政策协调施以有效的引导和约束。

　　那么，是否可寄希望于单个英雄的超常规给力表现呢？这正好对应了市场对挽救全球经济的另一种观点：即在缺乏全球性统一行动的背景下，缓解金融危机和经济失速的全球颓势，需要一些猛药，例如美联储开启QE3、希腊退出欧元区、中国放松各类调控政策等。但在我看来，单个英雄的超常规表现不足以拯救地球，形色各异的政策猛药也难以真正提振全球经济，反而可能给全球经济带来更大的动荡、更多的不确定性、更复杂的风险，甚至可能是更大的危机和灾难。

　　根本原因在于，这些经济猛药，和动画英雄的华丽招数一样，看上去很美，气势十足，但却充满了虚幻。回望2007年至2012年的危机历程，经济周期和政策周期不经意间就陷入了恶性循环：经济衰退，刺激性政策大幅出台，经济超预期反弹，刺激性政策退出，经济复苏戛然而止，“退出策略”再退出，经济增长起色不大，政策刺激力度再度加大，新金融风险突然迸发，新超常规政策出台的市场渴求随之加大。由此，政府和市场之间也逐步衍生出一种悖论：面对危机和衰退，政策制定者试图通过刺激政策短期内振奋人心，长期内却信心下降，而随着政策刺激力度的渐次加大，短期鼓舞效应越来越弱，长期的信心缺失却越来越严重。结果就是，药下得越猛，市场担忧就越重。

　　稳定经济必先稳定人心、恢复经济则必先恢复人心。当下全球经济的麻烦，很大程度上是信心缺失，对美国透支增长缺乏信心、对深度金融创新缺乏信心、对债务可持续性缺乏信心、对欧洲货币一体化缺乏信心、对中国经济软着陆缺乏信心。而信心的维系和增强，并不需要华丽的英雄表演，因为就连钢铁侠这些英雄本身，也是虚幻的。也许，短期和长期内都能激励人心的，正是一些简单、真实的政策认知和坚忍、包容的政策选择。

　　面对金融危机和经济减速，市场渴求猛药，本质上看，这也是不愿意接受全球经济真实的本相。事实上，很多烦恼，危机的恶化，经济的大起大伏，正是源于这种认识的虚幻。在次贷危机和主权债务危机的前后冲击之下，全球经济已经不是过去的全球经济，至少在未来十年里，金融创新放缓、国际经济秩序重建和全球经济再平衡的演进，都将拉低潜在增长水平，只有接受这一本相，认识到经济增长速度的普遍放缓就是全球经济本我的一部分，市场才能感悟到渴求经济猛药的无谓性。

　　的确，全球经济的失速现象正在蔓延，全球利益争夺正在愈演愈烈，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球经济需要救赎，因为减速正是全球经济蓄力再进的必然过程。更具体地看，急切推出QE3是不必要的，因为美国经济依旧处于阶段性领跑的相对强势之中， 5月以来欧洲局势的恶化甚至还增强了全球对美元避险资产的需求，使得美元长期收益率下降，QE3期望达到的效果已部分显现在了美国经济金融局势的变化之中；让希腊退出欧元区则是极度危险的，内部结构失衡和缺乏财政硬约束本身是欧元区与生俱来的缺陷，仅仅因此而否认欧洲货币一体化的全部，不仅将带来希腊的沦陷，更会给欧洲经济、乃至全球经济带来更大的混乱和灾难；至于中国，投资、消费、贸易三大引擎增速同步放缓的局势看似严峻，实际上却是中国经济增长故事的一部分，有退才有进，深蹲是为下一次起跳积聚力量。由于阶段性增速放缓而中断、甚至颠覆之前的宏观调控，反而会导致中国经济结构调整的失序和未来增长空间的缩小。

　　总之，信心来自对真实自我的正视，来自对自身缺陷的理解和包容。全球经济正在减速，而这正是当前时代背景下全球经济最真实的特征之一，政策猛药换不来长期增长的延续，甚至可能换不来短期形势的改善。实实在在地增强信任、保护就业、忍受调整、化解风险，才是全球经济重回稳健复苏的关键。（程 实 金融学博士 宏观经济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