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分析：国内商业银行“高”利润从何而来

　　从中国工商银行近几年收支情况看 国内商业银行“高”利润从何而来

　　从2007到2010年，工行净利息收益率整体呈下降趋势，而同期工行的息差水平与汇丰和花旗银行基本持平或者略低。

　　工行2007到2010年净利润的稳步增长，是同期营业支出相对总收入增幅更小或者降幅更大的结果。

　　从收入的角度看，造成工商银行净利润快速上升的主要原因是销售量（含贷款规模）和产品数量的增加，而非媒体或公众所认为的高额利差和高收费。

　　另外，不良贷款率的持续降低和资产质量的稳步提升，为工行净利润的持续增长奠定了基础。

　　⊙樊志刚 黄旭 李茜

　　作者寄言：近段时间，一些媒体和民众对国内商业银行的利润产生了很多质疑。为人诟病的银行“暴利”来源主要是两种：（1）存贷款利差，主要根据是商业银行75%以上的收入来源于利息收入；（2）银行的收费频繁，主要根据是收费项目日益增多。前者尤其受到大众的指责，认为这是大银行垄断带来的暴利。

　　然而，我们发现，在这些批评的声音中，情绪的成分多于理智的分析，人云亦云的转述多于详细认真的实证研究，甚至连一些银行高管也模糊地承认“利润高得不好意思”。的确，国内银行业的利润持续增高，但这些利润从何而来？本文希望通过对实际数据的分析，回答这个问题。

　　作为国内最大的商业银行，同时作为“全球最盈利的银行”，中国工商银行的利润构成对于我们分析和回答国内商业银行利润来源有案例意义。所以，本文以工商银行为分析对象，主要对工商银行2007年～2010年的年报数据进行解读、研判。

　　一、中国工商银行的净利润：2007年～2010年

　　工商银行的净利润从2007年到2010年连年上升，依次为819.90亿元、1111.51亿元、1293.50亿元和1660.25亿元，增幅达到35.6%、16.4%和28.4%，年均增幅26.5%。

　　而在金融危机之下，许多以欧美为母国的跨国大银行的利润上升缓慢，甚至出现较严重的负增长。图2显示了汇丰和花旗2007年～2010年的利润情况。相比之下，工商银行的利润表现确实十分惊人，2010年它成为“世界上最盈利的银行”。危机中如此高的利润增长，确实让人心生疑窦，究竟是因为国家严格控制存贷款利率导致利差的垄断而给银行带来了暴利，还是另有原因呢？

　　二、粗解：净利润分析

　　一个企业的利润的计算公式非常简单：利润=收入－支出。收入计算方式为：收入=产品1销量×产品1售价+产品2销量×产品2售价+…+产品N销量×产品N售价。

　　收入的增加可能是以下几种情况：（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某一产品的售价提高；（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某一产品的销量提高；（3）在不影响其他产品的售价和销量的情况下，产品种类增加，即N增加（替代弹性暂不考虑）。

　　支出的计算方式是：支出=费用支出+所得税。由于所得税的费率相对稳定，是根据营业收入的税前利润按比例计算而得，因此减少支出的主要方法是降低费用（由于本文关注金融行业，所以主要的支出体现在费用科目上，而非“生产成本”）。

　　如果想知道银行的利润从何而来，应当详细分析银行的收入、支出的增减及其原因。

　　（一）工商银行净利润：收入分析

　　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的总收入并非一直上升（本文将总收入定义为：利息收入+非利息收入+营业外收入净额）。2007年为2575亿元，2008年为3115亿元，2009年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总收入有所下降，为3107亿元，2010年为3816亿元，平均增幅为14.0%。

　　工商银行的营业外收益占比很小，主要的收入是利息收入和非利息收入。利息收入约占到收入的4/5，2008年～2010年同比增幅为17%、－7%、24%，年均为10.6%。非利息收入主要包括手续费和佣金收入，约占1/5，2008年～2010年同比增幅为50%、36%、21%，年均为35.3%。

　　年均14.0%的总收入增幅和年均10.6%的息差收入增幅无法解释高达26.5%的净利润年均增幅，特别是2008年～2009年，总收入和利息收入均有所下降，而净利润依然保持增长。因此必须进行支出分析。

　　（二）工商银行净利润：支出分析

　　从图4可见，从2007年到2010年，银行的所得税支出维持在总收入的12%左右（2008年执行新的所得税法，对银行利润有一定的影响。但总体来说，所得税及税率的制定不是企业可以控制，因而本文将其认为是固定项目，不予深入讨论）。同期营业支出占总收入之比不断下降，2007年～2010年分别为55%、53%、46%和44%。从总额来看，2007年～2010年的营业支出分别为1424亿元、1662亿元、1435亿元和1663亿元，平均增幅仅为5.3%。特别是在2009年，营业支出大幅下降，占比下降了7个百分点，总额约减少了227亿元。与此同时，净利润占比不断增加，从2007年的32%提高到2010年的43%。可以认为，净利润的增加与营业费用占比的下降大有关联。

　　（三）小结

　　综上，工行2007年～2010年净利润的稳步增长源于总收入和营业支出增幅的差异，是同期营业支出相对总收入增幅更小或者降幅更大的结果（图5）。因此，那种认为银行单纯通过存贷款利差而获得高收入，进而获得高额垄断利润的说法是片面的。事实上，营业支出的变动才是保持净利润持续、快速增长的关键原因。

　　三、详解：从总收入到净利润

　　2007年～2010年中国工商银行的总收入以年均14.0%的水平增长。根据前面分析，总收入的增长可能是三个原因造成的：（1）产品售价提高；（2）产品销量提高；（3）产品数量增加。以下整理了工商银行近四年来的平均存贷款息差、贷款规模、客户数量以及金融产品的数量。

　　我们用净利息收益率作为产品售价的指标，从2007年到2010年，工商银行净利息收益率依次为2.8%、2.95%、2.26%、2.44%，整体呈现下降趋势，低点的2009年比高峰的2008年的净利息收益率低23.4%。而同期工商银行的息差水平与汇丰和花旗基本持平或者略低（值得注意的是，在亏损得最厉害的2008年和2009年，花旗银行仍然维持很高的净利息收益率，而利息收入也占花旗银行总收入的50%-60%。所以，利差收益率对决定银行利润的影响力有限。2010年，花旗银行的净利息收益率比工商银行高了将近30%（图6）。

　　我们用客户贷款及垫款总额、个人客户数量、牡丹卡发卡量、牡丹卡消费额、以及电子银行交易额作为销售量的指标。从增长的倍数上来看，工商银行2010年的贷款及垫款额是2007年的1.7倍，个人客户和公司客户数量是2007年的1.5倍，牡丹卡（包括借记卡和信用卡）发卡量是2007年的1.7倍，牡丹卡消费额翻了接近两番，电子银行交易额翻了一番。由此可见，工商银行的销售量快速上涨。

　　在产品数量上，工商银行的金融产品总数从2007年的1400个增加到2010年的2815个，翻了一番。增加的产品主要是适应银行综合化发展和居民理财需要而推出的理财、代销类金融产品。

　　综上，从收入的角度来看，造成工商银行净利润快速上升的主要原因是销售量（含贷款规模）和产品数量的增加，而非媒体或公众所认为的高额利差和高收费。特别是在2008年至2009年净利息率缩水、总收入下降的情况下，工商银行的销售量和产品数量依然保持上升趋势，这成为支持净利润稳步上升的关键因素。

　　四、详解：从营业支出到净利润

　　营业支出主要分为四个部分：业务和管理费用、资产减值损失、其他业务成本、营业税及附加。从图7可以看到，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营业支出的构成情况。

　　从图7可见，营业税的比例比较稳定，业务和管理费用占到营业支出的大部分，其次是资产减值损失，其他业务成本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以下从业务和管理费用、资产减值损失两方面来分析支出的增减情况。

　　（一）业务和管理费用

　　随着工商银行的业务量增加，业务和管理费用的提高是情理之中的。我们统计了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的业务和管理费用构成。

　　从表2可见，2007年～2010年，业务及管理费用总额的平均增幅为9.4%。费用在10%左右的增幅比起业务量和产品数量的增幅，显得相对缓慢。可以合理推测，在此期间，工商银行的经营效率和管理水平有所提升，从而能以较小增幅的业务和管理费用维持、支撑了大幅增加的业务量。

　　再具体分析职工费用。从表3可见，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的职工费用、职工人数和人均费用均增长较慢。从人数上来看，2008年～2010年的同比上升幅度分别为0.9%、1.1%和2.7%，平均为1.6%；从人均费用来看，2008年～2010年的同比上升幅度分别为2.2%、9.0%和12.0%，年均为7.7%。在业务量和产品数量几乎成倍增长的情况下，人员数量和人均费用增长相对缓慢，可见，员工高工作强度、低薪资增幅，也是造成利润增长较快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资产减值损失

　　从表4可见，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计提的资产减值损失存在一定幅度的波动。波动的主要原因是次贷危机前后，外币债券减值损失计提的增减变化。从其他资产减值损失的数额来看，2008年骤增146.71亿元至190.16亿元；2009年因计提的外币债券减值损失减少，骤降至15.37亿元；2010年因部分外币债券到期偿还或被处置导致债券减值损失回转，仅计提1亿元。

　　正常情况下，贷款减值损失占资产减值损失的绝大部分。贷款减值损失的计提受银监会的监管要求，如拨备覆盖率、拨贷比等指标的影响和引导，但更取决于商业银行信贷资产的质量。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的资产质量指标稳步上升，不良贷款率逐年下降，拨备覆盖率逐年上升（表5）。这充分反映了工商银行风险控制能力的提升，也为资产减值损失的减提提供了可能。例如，2009年工商银行在拨备覆盖率超过150%监管要求的前提下，减提了贷款减值损失，从而在总收入略降的情况下保障了净利润的稳定增长。

　　我们可以做一个粗略的估算：假设工商银行2010年的不良贷款率与2007年相同，那么在贷款余额从2007年4.0万亿增加到2010年6.8万亿、拨备覆盖率从103.5%增加到228.2%的情况下，其拨备余额应从1134亿元增加到4252亿元。假设核销额等其他因素不变，则2008至2010年平均每年应计提的贷款损失准备达千亿元，比三年实际计提的平均数287亿元多出700多亿。如果减去这700多亿，工商银行近些年的净利润近乎“腰斩”，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暴利”了。因此可以说，正是不良贷款率的持续降低和资产质量的稳步提升，为工商银行净利润的持续增长奠定了基础。

　　总的来说，2007年～2010年工商银行营业支出增长较慢归结为两点：一是较好地控制了业务和管理费用，将其稳定在较小的增幅上；二是信贷资产管理水平不断提高，资产减值损失的计提保持在合理水平。

　　五、总结与启示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以中国工商银行为代表的国有商业银行近年来净利润大幅提升，得益于银行收入的快速增长和银行支出的较慢增长。

　　收入的快速增长是银行在保持一定的利差和收费水平的情况下，适应国民经济和居民需要，增加产品和服务销售量，加快创新步伐，增加产品种类的结果。单纯的存贷款利差对于净利润的提升影响是有限的，而银行收费项目的增多与银行不断开发、推出新产品直接相关。

　　支出增长较慢则主要是银行业务和管理费用缓慢上升以及资产减值损失的计提保持在合理水平。业务和管理费用上升缓慢，一方面得益于管理效率的提高，特别是信息系统、网络平台和电子银行的推广，有效提升了银行的经营水平；另一方面，银行员工，特别是业务部门、前台部门和一线部门的员工工作强度大的现象也较为突出。

　　员工待遇并没有随着银行收入增长而同幅度提高，也是银行利润高增长的重要原因。而在信贷规模大幅增长、监管标准不断提高的情况下，资产减值损失的计提未随之大幅增加，是银行加强信贷风险防控，努力提升资产质量，促使不良贷款率持续下降的结果。

　　综合而言，近几年银行利润的不断提高，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首先得益于我国经济长期保持了快速增长，其他还有：比较稳定的利差水平，业务量和产品量的快速提升，经营管理能力的一定改进，银行广大员工的辛苦努力，以及风险防控能力的加强等等。

　　简单地将银行利润高增长归结为“高利差”和“乱收费”，确实有失公允，客观上忽略了中国银行业在党中央领导下进行改革开放对银行发展包括利润快速增长所起的决定性作用。

　　但是，对中国银行业来说，公众的质疑也提醒目前国内商业银行的服务水平、产品创新等与客户需求还有差距，银行业必须对此有清楚认识，并进行真诚的改进。

　　（作者单位：中国工商银行城市金融研究所 本文系作者研究成果，不代表所在单位）

　　表1 中国工商银行影响总收入的指标统计：2007年～2010年

２００７年	２００８年	２００９年	２０１０年
售价
净利息收益率	２．８０％	２．９５％	２．２６％	２．４４％
销售量
贷款及垫款（元）	４．０万亿	４．６万亿	５．７万亿	６．８万亿
个人客户（个）	１．７亿	１．９亿	２．１６亿	２．５９亿
公司客户（户）	２７２万	３１０万	３６１万户	４１２万
牡丹卡发卡量（张）	２．１亿	２．４亿	２．９亿	３．５亿
牡丹卡消费额（元）	６１６２亿	７９６４亿	１４９７９亿	２２３９５亿
电子银行交易金额（元）	１０３万亿	１４５万亿	１８１万亿	２４９万亿
产品数量	１４００个	２０５５个	２３６６个	２８１５个

　　表2 中国工商银行业务和管理费用构成：2007年～2010年（单位：亿元）

职工费用	折旧	资产摊销	业务费用	总额
２００７年	５４９．０	８０．５	１４．５	２４６．４	８９０．３
２００８年	５３２．５	７８．２	１６．８	２８７．６	９１５．０６
２００９年	６０４．９	９０．４	１９．６	３０２．１	１０１７．０３
２０１０年	６９６．４	１０１．０	２０．６	３４７．８	１１６５．７８
平均增幅	８．３％	７．９％	１２．４％	１２．２％	９．４％

　　表3中国工商银行职工费用、员工数量和人均费用：2007年～2010年

职工费用（亿元）	员工数量（人）	人均费用（元）
２００７年	５４９．０	３７９４０１	１４０３５８．１
２００８年	５３２．５	３８２６９１	１４３４５５．２
２００９年	６０４．９	３８６７２３	１５６４１６．９
２０１０年	６９６．４	３９７３３９	１７５２６３．４

　　表4 中国工商银行计提的资产减值损失：2007年～2010年

资产减值损失（亿元）	同比增幅	贷款减值损失（亿元）	同比增幅	其他资产减值损失（亿元）	同比增幅
２００７年	３７４．０６	３３０．６１	４３．４５
２００８年	５５５．２８	４８．２％	３６５．１２	１０．４％	１９０．１６	３３７．７％
２００９年	２３２．１９	－５８．２％	２１６．８２	－４０．６％	１５．３７	－９１．９％
２０１０年	２７９．８８	２０．５％	２７８．８８	２８．６％	１．００	－９３．５％

　　表5 中国工商银行资产质量（%）：2007年～2010年

２００７年	２００８年	２００９年	２０１０年
不良贷款率	２．７４	２．２９	１．５４	１．０８
拨备覆盖率	１０３．５０	１３０．１５	１６４．４１	２２８．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