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农超对接：广东省重点示范项目十日闭门谈

安卓 叶洁纯

并非所有“农超对接”项目都可以成功。如果偏离了市场化路线，即便缓解“菜贱伤农”的初衷再好，在现实层面仍然难以行得通。某种程度上，广东省联心名优家禽展示中心（下称“联心”）便是这样一个案例。

由广东省经信委、广东省农业厅指导，广东省企业联合会经营管理的重点示范项目，联心曾作为“农超对接”新模式出现，但从4月2日开业到4月12日“被关门”，它的经营仅仅维持了10天。

与此同时，作为商务部会同农业部2009年就开始实施的“农超对接”项目，却在家乐福等大型超市获得了相对成功。

新华社援引家乐福相关负责人透露的数据显示，2010年底，上海和北京的家乐福直采农民的产品，占超市生鲜采购比例先后突破50%。而未来，家乐福还将在全国其他城市就“农超对接”项目进行推广，并计划将中国农民直供产品纳入跨国采购业务，将中国农产品推向国际市场。

家乐福与联心不同表现之间，据本报记者调查，“农超对接”的成功与否，也与超市规模等条件相关，今年4月以来全国农产品供给再次步入“菜贱伤农”周期，其后全国大范围推广各种形式的“农超对接”项目更值得商榷。

此外，即便是“农超对接”，无论对于家乐福，或者是中小超市，皆无法回避物流难题，较之中小超市，家乐福式的大型卖场，因销售商品种类繁多，故而摊薄物流成本更具备优势。

在当下，相比于“农超对接”项目的大范围推广，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可以让农民获利、城市消费者获得实惠的同时，投资方也能有利可图。

联心关门原因考证

按照广州市工商局的说法，位于广州市海珠区厚德路厚德肉菜市场的联心被要求关闭的确切时间是4月12日。广州市工商局海珠区一分局一位负责农贸市场的专员告诉《第一财经（微博)日报》记者，当天之所以要求关闭这家店，原因在于家禽经营面积过大。

“白天工商局人员走访后，当晚11点多，一辆大货车开来，载走了店内的家禽。所有铁闸门一拉，这家超市就关到现在。”5月4日，一位在联心附近目睹其关门的水果店老板黄先生对本报记者说。

另一位卖蔬菜的摊主则向本报记者透露，有其他非联心档口主，认为联心存在引发禽流感的风险，进而以市民身份向工商部门投诉。

另据中新社报道，联心关门是因为经营困难。

虽然4月2日联心开业当天，聚集了三水、清远、英德、信宜、龙门等30多家养殖基地和农户直接进场销售，30多个品牌家禽，开业当天就售出2000只鸡。但是清明节过后，联心经营便一路向下，以至于许多档口主表示入不敷出。

与其他所有家禽售卖点不同的是，联心是广东首家基于平价模式的家禽市场，其内的档口80%由养殖基地经营，前场后店，中间少了层层经销商环节，价格自然比周边便宜。同一品种的家禽，联心的售价比周边低1~2元/斤，附近的人都涌向这里。

作为直接的管理者，广东省农产品流通（农超对接）项目办副主任李勇刚向本报记者表示，联心是暂时关门而非倒闭。“工商部门认为在城区人口密集的社区销售这么多活家禽存在卫生隐患，其经营规模过大，抽排风系统需要改进。”李勇刚说。

李勇刚表示，联心目前的整改方案已上报工商部门，等待批复，即缩小家禽的经营面积，同时增加粮油、名优农产品的经营板块。“此前我们就想这么做，但联心的投资方——厚德肉菜市场不同意，认为会冲击市场内的其他档口。”李勇刚说。

尴尬的市场角色

在联心关门原因众说纷纭背后，其投资方厚德肉菜市场扮演着既是竞争者，又是投资方的尴尬角色，而且，据本报记者观察，其关门的真正原因，在于其无法实现市场主体多方共赢，而这也是中小型“农超对接”超市存在的共性问题。

对于厚德肉菜市场来说，联心内的租金为1500~1600元/月，而厚德肉菜市场内普通档口的租金为3000~4000元/月。显然，一旦对其他档口造成冲击，联心投资方本身便有可能出现损失。厚德肉菜市场投资联心超市的真正原因便值得推敲。

联心十多天的经营，李勇刚的最大感觉则是，“平价商店一定要符合市场规律，让投资方赚到钱，农户得到利润，消费者看到实惠。”

对于附近档口爆料有人匿名投诉，李勇刚说，这也是他目前遇到的问题之一，平价商店在平抑物价的同时，如何做到与周边业态的权衡，不至于引起过多的非议。

让投资方赚到钱则是平价商店遇到的另一大问题。

一位广州以外的平价商店管理者告诉本报记者，他们前期几乎是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从长远来看，也没有多少收益。

这位管理者表示，投资方的主要收益来源于档口租金，平价市场内的租金几乎是免租的，“普通农贸市场一个档口租金800~1000元左右，我们只有100元左右，租金收益就比普通市场少了80%”。

上述人士给本报记者算了一笔账：以一个9000平方米的农贸市场来算，一个月的水电等费用就要9万元，如果市场内有近300个摊位，按每个摊位100元算，也才3万元，租金都不够付水电费，况且有些铺位还是免租的。

广东省一家本土超市负责人则表示，一般中型超市毛利率仅12%~13%，如果以平价模式让利10%~20%，超市很难做到，更不必说因通货膨胀而带来的工资、水电等成本的日益增加。

据本报记者了解，广东省物价局出台了一系列扶持政策，比如平价商店用电用水有优惠、租金可获价格调节基金补贴。

然而，挂牌超过一个月的禅城区南庄顺客隆店经理周燕清表示，目前公司尚未得到来自有关部门任何形式的补贴，而且公司“农超对接”的经营状况仍处于亏损状态。

双面“农超对接”

比照家乐福，虽然上述提及的案例同称为“农超对接”，但是结果却完全不同。据本报记者了解，在此背后，联心与家乐福的“农超对接”运营模式、市场环境等有着本质的区别，而这也是“农超对接”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之一。

相比于联心和中小型超市，因其规模、采购体系等方面的优势，家乐福“农超对接”可以在市场体系下运行。

据商务部资料，早在2008年，商务部便将家乐福列为首批“农超对接”试点企业。对于“农超对接”的关键因素“低价”，家乐福采取“一高一低”的价格框架——从农户手中收购产品价格高于地头收购商10%~15%，而在售价环节，农产品价格比批发商低15%。

家乐福在零售领域有着庞大而成熟的采购体系优势，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采购成本。

为了推动“农超对接”产品的销售，家乐福门店安排了产品专区，并为这些产品进行了统一设计销售。

此外，在结款结账期上，家乐福也一改通常与普通供应商60个工作日的账期，并在15个工作日的基础上计划缩短至5个工作日。

在经营方式上，联心虽然称之为家禽平价超市，但其被委托由广东省企业联合会经营管理，它只是作为由分散的养殖基地集中经营的档口而存在，这也导致其在统一管理、场地维护等方面并不具备家乐福的优势。

据本报记者了解，相比于家乐福15个工作日的结算方式，中小型超市一般采用40天结算，相比等上40天才能拿到钱，农民更愿意把菜卖给现场结算的经销商。

而在投资者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平价菜开始缩水。近日，本报记者走访佛山较早开业的小型平价商店，发现有些商店平价菜品种减少，有些菜价与菜市场同价，甚至有些还比菜市场贵。

另据本报记者了解，到2011年底，广东全省平价商店将不少于300家，当300家铺开时，对现有的商业业态将造成何等冲击不得而知。

绕不过的物流成本

即便如此，无论是家乐福，还是以联心为代表的中小型超市，都绕不过农产品零售领域里的物流成本。

对于家乐福销售“农超对接”产品，其流通环节依然避免不了集中收购、长距离运输到消费市场，最终进入零售环节。只是与家乐福不同的是，中小型超市并没有太多规模优势可言。

李勇刚也认同此点。李勇刚表示，作为农畜产品的较大成本来源——运输，农业合作社必须通过大批量成吨级运输才能稀释掉成本，而少量运输家禽显然运费昂贵。这也意味着，如果大批量运输，“农超对接”模式就必须要解决销量瓶颈。

据本报记者调查，4月中旬，联心便已经出现销量困境。对于此，李勇刚曾说要在超市中引入名优品牌，为解决超市批发量少的问题，还将尝试进行农餐对接，提升批发比例。

对于上述问题，国家发改委价格司副司长周望军今年4月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采访时表示，要以合同的形式规范平价商店经营者与政府的责任和权利。要防止不公平竞争，使别家经营主体没法经营，减少了市场总体的供应格局，不是发展平价商店的目的。

广东商学院流通经济研究所所长王先庆则对本报记者分析称，平价商店是在物价飞涨的特殊历史时期建立起来的，目的是平抑物价，但现如今物价已经平稳，平价商店的经营等问题也就暴露出来了。

“在价格波动期，平价商店平抑物价的能力也有限，最多只能影响周边物价不过快上涨，但更远的地方无法辐射到。”王先庆说。

广东省流通业商会执行会长黄文杰告诉本报记者，之所以出现“菜贱伤农”和“菜贵伤民”问题，是因为整个农产品流通环节没有理顺，根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在此基础之上的平价商店、农超对接自然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黄文杰说，从农民的菜地或养殖基地到城市市民手中，农产品流通涉及物流对接、信息对接、人员对接等层层环节，一个环节处理不好就会增加流通成本。

一个数据是，国外蔬菜流通领域的损耗率在1%以内，而我国则超过了10%，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0年中国物流总费用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约18%左右，比发达国家高出一倍，过高的物流成本是商品价格畸高的重要因素。

王先庆认为，我国流通水平普遍较低，流通环节多，效率低、费用高。这也反映了我国对流通行业投入太少，支持力度不够，导致流通业发展落后。

“整个农产品的流通体系亟待重塑，理顺人流、物流、资金的对接。”黄文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