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药企受困黑色医药链：医药腐败如何根除

医药流通领域的黑色利益链也使制药企业生存堪忧。据浙江医药行业协会提供的数据显示，近几年来，浙江千余家大大小小制药企业已经关停三分之一。

尽管国家出台了大量的调控政策，采取了诸多措施，可现实是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医疗商业领域的腐败问题。医院为何仍频频曝出“回扣清单”事件？医药回扣真的已从“潜规则”变为“显规则”？其根源何在？该如何根除？在医疗流通市场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制药企业如何才能不陷入泥潭？

医药腐败如何根除

正视医药腐败现象，医疗行业的有识之士都在尝试改变，药房托管模式被视为一种有益的尝试。

2006年，南京医药股份有限公司首推药房托管业务，成为业内焦点。2009年10月，浙江台州市中医院开始施行“药房托管”，让药房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人事权与管理权分离，医院和医药公司按药品销售的利润进行分成。该医院院长李秋根称，“药房托管”令医院增收了500余万元。

“改善药房环境，药房40多名职工，工资福利一年约需260万元等。”浙江宝瑞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朱春冬称，他们和该医院签了3年合同，前期投入很大，前几个月一直处于亏损中，但他坚信以后一定可以获利。

“‘药房托管’是个新事物，政府部门还处于观望之中，并未出台任何政策，也尚未有在全省推广举动。”浙江省中医管理局曹副局长称，台州市中医院的“药房托管”，开了浙江省公立医院的先河，但它目前还只能算是一个医院的自身行为。

然而，业内专家却认为“药房托管”在医改实施后“长不了”。北京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济生认为，“药房托管”模式之所以不能完全适应医疗体制改革，主要是这个模式在运行探索时，还没有国家医改方案出台，改革方向和相关政策还不十分明朗。“只能说是一种尝试，一种探索，所以我认为谈不上失败或不失败，只能说这个模式目前还不适应中国国情。”

基于切断腐败利益链的目的，“低价医院”也应运而生。在杭州，民营资金投资的万事利医院是尝试者之一，但是，“低价路线”正遭遇尴尬。

中小药企前景堪忧

医药流通领域的黑色利益链也使制药企业生存堪忧。据浙江医药行业协会提供的数据显示，近几年来，浙江千余家大大小小制药企业已经关停三分之一。

“浙江制药企业以中小企业居多，年销售额在3000万元以下的占绝大多数。”浙江医药行业协会会长赵博文告诉《浙商》记者，在医药流通领域腐败盛行的生存环境下，这些企业很难有前景可言。

一般情况下，制药行业的产品销售基本上依靠医院渠道，药店销售的只占10%左右。而医疗腐败让制药企业的产品利润大打折扣。

“扣除销售过程中的费用，我们的单个产品利润可能只有10%左右，综合利润只有6%左右。”一家制药企业的负责人表示，医疗流通领域的腐败现象让药企仅能获取微薄的利润。

位于浙江兰溪的康恩贝集团近年来加大了商业销售的比例，投入巨资打造自己的销售终端，目前，“康恩贝大药房”已拥有直营和加盟近70家门店。

除此之外，康恩贝也有意识地调整产品结构。

“康恩贝的产品多是非处方药，消费者可以自行购买，这就较少地受到以人员推销为主导的销售模式的影响。基于这两点，康恩贝确定了让消费者自主选择产品、以消费品的方式建立药品品牌的基本理念，着力发展OTC（非处方药）品牌。”康恩贝集团董事长胡季强表示，处方药流经企业——商业——医院的渠道，最终厂家获取的收益很低，而以10亿元销售规模以上的品牌药为例，25%的利润空间是可以保证的。

然而，并非所有药企都能做品牌药，广告营销费用及渠道建设费用，都让很多小规模的药企望而却步。

“药企想要摆脱医药腐败的影响，有几条路，自建商业销售渠道做品牌，或者是投入资金搞新药研发。但是这些举措需要大量资金，一般企业很难有这样的实力。”上述制药企业负责人说，在浙江，康恩贝是转型做品牌获得了成功，而海正集团则依靠强大的资金实力研发新药，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目前，创新药、生物制药研发正推动海正集团进入更高发展层面，最近新药丁二磺酸腺苷蛋氨酸刚获批准上市，而肿瘤坏死因子受体抗体融合蛋白目前完成Ⅱ期临床试验，预计1-2年内获得生产批文；安百诺、赫赛汀等正在三期临床试验，可能在2-3年内上市。他克莫司原料药在今年7月底至10月初在欧洲上市。他克莫司为免疫抑制剂，国内主要生产厂家为华东医药。公司产品做成制剂后交由TEVA在欧洲销售，未来3年目标是占据30%欧洲市场。

“新药上市利润高，但是前期研发周期过长，一个产品的研发过程可能长达5年，甚至 10年，整体投资动辄数千万元，这不是其他小企业能够承受的。”

医药改革走向何方

中国的新医改，正在摸索中前行。进入2010年，公立医院改革便成为继续前进的掣肘。一家正规的三甲医院，40%以上的收入来自药品的销售，医生的收入也与处方上所现的药物息息相关，如此纠结的关系要理清，确实不是容易的事。

赵博文表示，药品是特殊商品，普通消费者很难有明确的自主判别能力，医生占有很强的主导权力；选哪些药、药效如何、有何副作用等等，都需要专业医生的指导。

某药企区域销售负责人方明表示，正因为这种单向的决定权，造成药品销售商业贿赂泛滥，特别是在大型医院。

值得一提的是，在国内，仿制药品过多，同质竞争过于激烈。光国内药企就多达4000家，加上一些跨国企业加入其中，竞争激烈，有的就不得不用“灰色”手段刺激销售。

“商业贿赂每年侵吞国家资产约7.72亿元，约占全国医药行业全年税收收入的16%。”这一官方调查数据不断被各界引用，在目前医疗体制下，药品使用话语权主要掌握在医生手中，这也导致医药腐败案例居高不下。

“以药养医”机制一直备受诟病，也让公立医院机制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作为今年国家层面推进医改的重点，公立医院改革在医改方案中也是重点内容。

作为破解“以药养医”的试验田，北京市中医医院已经率先实行了医生绩效考核制度。该院副院长金玫表示，该院对医生考核的主要内容是中医诊疗技术是否得到充分应用，使用非药物中医技术治疗的患者人数以及饮片、医院制剂的处方量是否达到一定比例等。“实行绩效考核制度，不仅降低了部分患者的诊疗费用，也使医生的收入得到了保障。”

金玫表示，要想遏制腐败现象，必须从体制上去改变。首先，应当加大对医疗卫生事业的投入，改变“以药养医”的模式。除了体制问题，南京市鼓楼区检察院副检察长谷以成还建议要采取多种形式加大医德医风的教育力度。“同时，司法打击力度也应随之加强，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好医疗腐败的问题。”

链接 国外打击医疗腐败经验

医疗腐败并非只有中国独有，在美国、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医疗流通领域的腐败照样存在，这些国家的打击经验值得我们参考。

2010年年初，美国司法部发表声明宣布，总部位于英国的制药巨头阿斯利康公司已与美国联邦及各州相关部门达成协议，同意支付5.2亿美元了结有关其非法营销抗精神病药物思瑞康的指控，其中3.02亿美元将支付给联邦政府，2.18亿美元由各州政府获得。

美政府开出巨额罚单的原因，与正在推行的美国新医改有关，“减少行业欺诈是奥巴马医疗改革的重要一环。通过减少药物不当营销从而降低医疗费用，正是奥巴马政府实施医改的重要手段。”

2010年3月2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正式签署了医疗改革法案。减少行业欺诈是奥巴马医疗改革的重要一环。通过减少药物不当营销从而降低医疗费用，正是奥巴马政府实施医改的重要手段，涉嫌非法营销的药企成了美政府重拳出击的对象。此次针对阿斯利康的调查，是美国政府打击医疗保健行业贪污腐败现象的一个核心内容。此前半年，全球最大的制药商辉瑞因夸大药效与行贿医生被处23亿美元罚款。

一些医药行业组织也出台自律方案，倡导企业放弃向医生送礼品或招待医生观看娱乐表演的做法。美国医学会、美国医学院校联合会、美国内科医师学会等团体建议医生拒绝收受药企馈赠。例如，佛蒙特州、缅因州及哥伦比亚特区等地的法规要求医生公布价值25美元以上的礼品所得，违者处罚1万美元。

在德国，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医疗腐败问题一度非常严重，医生收取药品回扣、接受厂家各类赞助非常普遍。德国的律师机构对整个医疗界提起诉讼，要求法院追究医疗界的种种违法行为。这在当时的德国医疗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很多医生的财产被清查，一些被认定有腐败行为的医生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后来德国医师协会出面，与律师协会进行了沟通，并根据当时存在的问题，出台了更加严格的医师管理办法，这件事情才逐渐平息。此后，医疗腐败现象确实有了明显的收敛。

美国和德国的打击医疗腐败经验说明，有商业活动的地方就可能有商业贿赂。如果没有起码的防范措施，面对唾手可得的利益，即便是正人君子也很可能把持不住。因此，在防范腐败问题时，道德无法成为监督人们遵守规则的有效保障。

治理腐败还需要完善个人财产监督机制，清理漏洞比严肃查处更有意义。应该说，一旦某个行业腐败成风，必然表明该行业管理体系出了问题，相比严刑峻法，结合业内人士的意见出台切实可行的防范措施，更有助于解决问题。

国外的医药腐败现象当然不能成为我们获得心理安慰的借口，他们在打击医疗腐败方面的经验无疑在提醒我们，治理医药腐败虽然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但是有效的防范措施无疑将缓解医药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