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贤主政新疆百日纪实：带来治理新风格

“他问大家的生意如何，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政府还能帮助大家做些什么。”

7月底，在乌鲁木齐市著名的二道桥大巴扎（维吾尔语：集市），人流并不多，但提起新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维吾尔商人阿不都维力（音）仍很兴奋。

他告诉张春贤，这一年来生意不如往年，商户们几乎都没赚到钱，今年5月份生意开始恢复，但顾客明显少了。

阿不都维力经营的干果店约15平方米，每年租金17万余元，随着旅游旺季到来，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困难肯定是有的，但张书记说大家一起努力，生意会好起来的。”

7月7日，也就是张春贤考察后两天，自治区旅游局制定了一项奖励政策——每带一名游客，给旅行社及导游各奖励10元。据统计，当日下午就有18个旅游团队，总计300多名游客来到了大巴扎。

一位接近张春贤的人士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在召开非公经济座谈会之前，张书记带领各省驻疆企业商会会长、各省市驻疆办事处负责人到大巴扎购物，这些会长们均购买了上万元钱的商品。

“看电视上的报道，你可能认为他在作秀，但我们都觉得这个书记离大家很近，这就是个难得的父母官。”乌鲁木齐市民侯艺对本报记者表示。

从4月24日张春贤主政新疆以来，至8月初已满百日。100天对于中国很多事件来说，似乎都有特殊的意义。有着“最开放省委书记”之称的张春贤，又给新疆带来哪些变化？

姬肃林曾两次近距离和张春贤接触，感受新书记的“清新、务实”之风。

作为全国劳模的姬肃林“五一”前进京出席表彰大会，“正赶上书记换人，自治区主席努尔·白克力为大家送行，但回来的时候接到通知，叫大家不要着急走，新书记要和大家座谈。”

姬肃林告诉本报记者：“座谈会时间不长，但印象很深刻，工作人员事先给媒体记者发了讲话稿，但张书记没有照稿宣读，而是和大家唠家常，说自己以前来新疆的情况。”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对大家说，你们都是在基层工作，基层情况对政府决策非常重要，希望大家常反映基层的情况。“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写信，我一定看，一定回复。”

喀纳斯景区宣传部负责人李华笑着对本报记者说，张书记跑遍了全疆南北，就是还没有到他们喀纳斯来调研。

一个统计是，9天的时间里，张春贤共主持召开10个不同范围、不同层次的座谈会。

据记者了解，为开好这些座谈会，张春贤亲自对会议内容、会风提出了明确要求，并特别要求，“发言要开门见山、突出重点、直奔主题、不讲虚话”。

“这种务实的会风，让当地官员耳目一新，”新疆电视台的一位制片人对本报记者说，“不过，你从电视画面也可以看出，有些干部还是不太习惯。”

相较于对下属官员的“苛刻要求”，在一些专家座谈会上，张春贤则表现出更多的宽容。

在6月份的一个专家座谈会上，姬肃林又一次近距离接触了张春贤，他的职务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校经济和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那天，新疆各研究机构、院校的十余专家参与座谈，事先的规定是，每个人发言15分钟。

“张书记主要在听大家讲，一直听了四个小时，有时候插一两句。”姬肃林说，他比较遗憾的是，由于前面的人发言时间过长，他没有足够时间向新书记阐述他的经济建议。

据接近张春贤的上述人士介绍，他到新疆后，除正常的工作外，一直保持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习惯。或是周末带上几个随从，到街头巷尾体察民情、民意，“这是他在湖南的一贯作风”。

在舆论的关注下，张春贤作了大范围的调研和座谈，对治理新疆的理念也逐渐成形。

新疆电视台的上述制片人至今仍感后悔，他的摄像师没有抓拍好张春贤要做新疆各族人民的“儿子娃娃”的动情时刻，“报纸可以用文字描述，但电视一定要有精彩的画面”。

这一幕出现在张春贤第一次出席的新疆区党委扩大会讲话接近尾声时。他放下讲稿，面对台下700多位参会代表，“我想和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在5月26日的这场类似于施政演说的讲话中，张春贤还回忆起40年前他参军入伍，当时边疆不久前曾有战事，他曾抱有“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报效祖国”的青年豪情。

本报记者阅读了这份长达43页的“施政报告”。总的战略方向是：稳疆兴疆，富民固边。

一个量化的目标是，到2015年，自治区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要达到全国平均水平，城乡居民收入和人均基本公共服务能力要达到西部地区平均水平。

根据统计部门分析，按照全国9%的GDP年均增幅及人口等因素来预测，以2008年为基数，到2015年自治区人均GDP年均增速要达到10.5%，才能达到全国平均水平的目标；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必须保持年均17.1%的增幅，才能达到西部地区平均水平。

“要增强紧迫感，要坚定信心、挺难而进、后发赶超，建设西部强区，造逼全疆各族人民。”张春贤说。

但他对困难也作了详尽分析，包括经济发展滞后、经济结构不合理、区域发展不平衡、生态脆弱、基础设施建设滞后、人才严重匮乏、民族团结面临新的挑战和不稳定因素等七个方面的影响。

以“经济发展滞后”而言，“一是不仅与东部地区差距拉大，而且在西部也不占优势。我区经济社会发展总量指标在西部地区不占优势，人均指标少数居西部前列、多数指标居西部地区中位或相对落后的位次。”张春贤直言不讳地说。

张春贤说，按照中央关于新疆工作的总体部署和要求，结合自治区实际，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要重点抓好七个方面的工作。

记者注意到，这其中又以“加快经济跨越发展”和“切实改善民生”尤为重要。

“张书记对我们说，按照他的工作习惯，刚到一个地方三个月内一般不出招，这次调研和出招同步，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马上要贯彻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的精神，二是有些民生问题必须解决，迫在眉睫。”参加6月份专家座谈会的另一位自治区党校教授沈君立告诉本报记者。

当年张春贤上任湖南之初，公共场合姿态低调，曾声称不搞“新官上任三把火”，在一系列调研后，张春贤给这个农业大省开出的药方是：“一化三基”。

姬肃林告诉本报记者，新疆迫切需要一个发展效率，但检查效率需要一个时间跨度。

“赶在点上，一两件事情可能办得很快，但涉及长治久安的议题，不一定能很快见成效，如经济发展和民族团结问题，就需要长期扎实、锲而不舍，一步一个脚印地工作。”

如果说“切实改善民生”是张春贤近期要见成效的议题，那“加快经济跨越发展”就是一项长期任务。

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自治区实现生产总值1718.06亿元，增长10.7%，按照这个增速，可顺利实现“达到全国平均水平”的目标。但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602元，增长8.8%，要“达到西部地区平均水平”仍任重道远。

张春贤在报告中表示，发展是解决新疆问题的总钥匙。

阅读这份43页的报告，“新型工业化”占据其经济政策的重要篇幅，包括做强做大现有优势产业和支柱产业、加快工业园区建设和优势产业集群、继续实施“大企业大集团”战略、加快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大力支持非公有制经济和中小企业发展。

一个显著的特点是，对非公企业一视同仁，放宽市场准入。“在市场经济下，新型工业化要靠两条腿走路，其中一条就是发展民营经济为主体的中小企业。”张春贤说。

7月3日，张春贤和23家“土生土长”的民营企业家进行座谈。他勉励企业家们抓住机遇，以振兴新疆经济社会发展为己任，做大做强企业。“在政治上关心信任，在事业上爱护帮助、使用好这些优秀企业家。”

做润滑油产品的奎屯市企业家张宏萍女士，在找资源的过程中接触了乌兹别克斯坦国家原料商品交易所，最终获得这家以棉纱、石油提炼产品、化肥等大宗商品为主的交易所的授权，在离乌鲁木齐200多公里的奎屯建立了分支机构。

张宏萍女士告诉本报记者，从2007年底到2009年7月交易所试运营期间，这个综合电子商务平台实现网上交易20笔，交易额达1200万元。已有美国、日本、韩国、马来西亚以及欧盟和中亚等12个国家和地区在这里进行商品贸易进出口。

今年1月，张宏萍的公司和商务部下属的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达成合作意向，后者承诺积极参与中乌电子商务平台建设，并使之尽快上升到国家层面。

“我真心感谢地方政府的支持和扶助，光靠我们一家小小的民营企业，不仅太难，而且资源太浪费。”张宏萍对本报记者表示。

石油化工“一业独大”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工业经济的特色，对全区工业增加值的贡献率高达60%，但对地方财政收入的贡献率是20%。因此，无论是从财税还是就业角度，自治区急需发展壮大非公经济。

新疆现代石油化工公司董事长刘锦升对本报记者表示，公司在南疆的生产基地马上要投产，技术岗位可能还是以汉族人为主，但估计70%的普工要在当地招。他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政策支持，在石油化工产业链的下游进一步延伸。

张春贤在报告中说，支持中小企业积极参与优势资源开发与建设，参与大企业大集团产业配套的相关服务业、配套产业，增强中小企业的实力。

前来新疆掘金的各路民营资本也获得了张春贤的重视。

“在座谈会上，张书记说自治区党委、政府就资源开发问题做了研究，并将成立专门的部门，鼓励大家科学有序地开发。”新疆浙江商会会长葛永品告诉本报记者。

葛永品领导的新疆浙江商会，约有千亿元的投资分布在新疆的商贸流通、旅游酒店、房地产开发、矿业开发、农产品加工、国际贸易等等行业。

他认为，在中央“发展新疆”的号角下，浙商将拥有更广阔的发展平台，“我们要建立浙商总部基地，将新疆浙商整合起来，以集团形式参与新疆建设和开发”。

据统计，今年前5个月，新疆招商引资到位资金391.27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了31.91%。

张春贤说，希望商会、办事处更好地发挥桥梁、纽带作用，吸引更多企业家加入开发建设新疆行列。

调任新疆之后，舆论认为，张春贤将为新疆的治理带来新的风格。

姬肃林认为，短短数月，张春贤给新疆带来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但这种变化的大前提是，中央对新疆的高度重视。

中央对新疆工作的高度重视，有太多的理由。这里疆域辽阔、资源丰富、与多国接壤、民族问题复杂、社会稳定工作任务繁重、世界舆论密切关注。

“中央对新疆工作是个系统的部署，工作做得非常细致，深谋远虑。”姬肃林对本报记者分析说。

在张春贤调任的前后，中央关于新疆的一系列动作紧锣密鼓——3月30日，全国对口支援新疆工作会议在北京闭幕，确定北京、天津、上海等19个省市承担对口支援新疆的任务。之后，多位地方大员密集赴疆考察。而经过长期准备的中央新疆工作会议，也在随后召开。

“先是大范围调研，接着对口援疆会议召开，继而高规格调整领导班子。一环扣一环，但意图也很明显，不要冲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的重大决策部署。”姬肃林说。

张春贤在这样一个有利时机主政新疆，姬肃林认为，新疆经济跨越发展并不是一个难题，“不但有中央的大力支持，而新疆的后发优势也十分突出，正处在厚积薄发的拐点”。问题在于，如何同时实现经济发展和长治久安。

张春贤在报告中坦言，作为唯物主义者，毋庸讳言，“7·5”事件后民族团结受到了挑战，民族之间感情的弥合、恢复兄弟感情，需要实事求是的正视、积极认真的研究，共同努力去促进。

姬肃林告诉本报记者，他赞同张春贤入疆后采取的高调发展民生、低调处理政治民族问题的举措，寻找各族人民的共同点，将思想统一到经济发展、民生上。

就民族信仰、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的问题，本报记者曾请教了新疆师范大学校长阿扎提·苏里担教授。他说，政府应该做好政策宣传工作，加大对少数民族基础教育的投入，提高农牧民的劳动素养，努力减少文化、生活习惯方面的差异，使他们适应新型工业化生活节奏。

“在改善民生的同时，也要注重发扬和传承少数民族地区的优秀文化。”阿扎提·苏里担说。

帮助各族人民和谐相处，同时还要保证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这需要高超的平衡艺术，以更细致的工作和耐心寻求更适合的策略和方法。

在天山脚下，57岁的张春贤正面对和湖南迥然不同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