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结果稍显乐观

2010年7月23日，欧洲银行监管委员会（The Committee of European Banking Supervisors,以下简称CEBS）公布了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结果。本文将在研究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总结此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主要目的、情景假设和核心结论，从“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压力不大”的市场争议切入，评判压力测试结果的可信度，最后分析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可能影响。

一、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主要目的

CEBS在压力测试结果报告中指出，本次压力测试的目的和2009年第一次压力测试的目的基本相同，即评估欧洲银行业整体的“弹性（Resilience）”，银行业吸收各种经济冲击（包括主权债务危机）导致的损失的能力以及欧洲金融系统整体的稳定性。

对于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主要目的，CEBS在多个正式文件中强调了几点：其一，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旨在判别“整体风险”，重在评估欧洲银行业整体的状况，而非单个银行的表现，这一点和2009年美国银行业压力测试旨在判别“个体风险”截然不同；其二，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旨在评估一个“多样化”的银行业，91家样本银行的经营范围覆盖27个欧盟成员国，其2009年底的资产规模占欧盟银行业资产总规模的65%，此外，91家样本行的规模大小和业务特色也具有较大差异，而2009年美国银行业压力测试则主要针对“大而不能倒”的金融机构；其三，由于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进行之前欧盟各国就出台了一系列金融救助政策，而2009年美国银行业压力测试则处于政策制定和实行过程中，因此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并不是为进一步出台金融救助政策提供依据，而是为政策制定者平衡金融稳定政策、财政巩固计划和经济刺激计划提供帮助；其四，鉴于欧盟各国监管机构之间存在一定的信息不对称，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旨在提供统一、标准的银行业信息，为消除欧盟内部信息不对称，加强各国监管协作奠定基础。

二、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情景假设

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基于2010-2011的观察期设计了两个宏观情景：基准情景（Benchmark Scenario）和恶化情景（Adverse Scenario）。相比基准情景，在恶化情景下，2010-2010年欧盟经济增长率下降了3个百分点左右，一系列尾部风险（Tail Risk），特别是主权债务风险将对银行业造成较大冲击。

基准情景是大概率情景，其宏观经济指标的确定主要是基于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2009年11月和2010年2月的报告预测，并根据近期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以来一系列形势变化进行了更新，对市场利率和汇率的预测则基于欧盟委员会一贯使用的预测方法。在基准情景下，欧盟宏观经济的特征将是“温和增长、较低通胀和较高失业”。2010年初开始的温和复苏将得以延续，受全球需求恢复的刺激，2010年和2011年欧元区将实现0.7%和1.5%的经济增长，整体物价水平也将保持稳定。但与此同时，受近期私营部门活跃度下降的滞后影响，欧盟整体失业率将居高不下，部分国家的失业率甚至可能继续上升。

恶化情景是小概率情景，CEBS认为恶化情景出现几率很低，但不能完全排除其可能性，而且恶化情景一旦出现，将对欧洲经济金融造成较大实际影响。此情景下，经济金融形势的恶化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全球信心冲击导致需求萎缩；二是主权债务风险和其他金融风险的恶化导致国债收益率大幅上升，银行业资产质量下降。在恶化情景下，欧盟宏观经济的特征将是“经济衰退、较低通胀和高失业”。2010年初开始的温和复苏将突然中断，受私营部门需求下降和信心冲击的拖累，2010年和2011年欧元区的经济增长率将仅为-0.2%和-0.6%，每一年的CPI增幅均为1.1%，失业率则将较基准情景小幅上升。

值得强调的是，在恶化情景下，主权债务危机将继续恶化，并引发其他一系列金融风险。受此影响，欧盟各国五年国债收益率都将较基准情景显著上升，预计欧元区五年国债收益率的平均值将从基准情景的3.15%上升至4.6%，其中70个基点的收益率变化直接由主权债务风险导致，另外75个基点的收益率变化则由其他非债务风险导致。此情景下，受2010-2011年债券收益率上升、长期利率上升和主权债务风险上升的共同影响，欧洲银行业持有的各类主权债券的价值将有所下降，进而导致主权债券资产减记幅度大幅上升。

三、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核心结果

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核心结果有三：其一，在恶化情景下，2010-2011年，主权债务危机和需求冲击将对欧洲91家银行造成总计5659亿欧元的资产损失，其中包括4728亿欧元的资产减记损失，259亿欧元的交易损失和672亿欧元的主权债务相关损失。

其二，在恶化情景下，如果没有主权债务风险的冲击，91家银行整体的一级资本充足率将从2009年的10.3%降至2011年的9.6%；如果有主权债务风险的冲击，91家银行整体的一级资本充足率将从2009年的10.3%降至2011年的9.2%。

其三，在恶化情景下，91家样本银行中只有7家银行由于一级资本充足率低于6%的测试标准而没有通过测试，这7家银行是德国裕宝（Hypo）房地产贷款银行、西班牙Cajasur银行、西班牙国民储蓄银行、西班牙Espiga银行、西班牙Unnim储蓄银行、西班牙Diada储蓄银行和希腊Atebank，7家银行的资本金缺口总额仅为35亿欧元。

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核心结果有两大特征：一是好于预期，测试结果表明欧洲银行业整体状况要优于市场此前的估计；二是风险可控，如果压力测试结果可信，那么即便主权债务危机持续恶化，现有的一系列救助计划也能够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银行业亏损。

四、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市场争议

超出预期的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结果引发了市场争议，部分市场人士质疑“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压力不够”，CEBS对恶化情景的假设过于乐观。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沃尔夫冈•明肖(Wolfgang Munchau)甚至认为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自欺欺人”，“整个测试机制都是为了迎合结果而设置的”。

笔者在掌握第一手资料并深入分析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方法后认为，在情景假设方面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压力设置较为适当，恶化情景对宏观经济衰退幅度的假定较为严厉，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结果基本可信。但值得强调的是，“压力大小”并非唯一值得关注的要点，笔者认为，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结果可能稍显乐观，原因在于压力测试过程中忽视了一些重要的风险要素：其一，忽视了流动性风险。CEBS在结果报告中明确指出，本次压力测试主要聚焦于市场风险、信用风险和主权债务风险，而未直接测试流动性风险，而2010年4-7月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最新演化表明，主权债务风险混合流动性风险的潜在趋势已初步显现。其二，忽视了主权债务最终违约的风险。本次压力测试主要是通过债券收益率变化来考量主权债务风险，CEBS在结果报告中明确表明“恶化情景下也排除了主权债务最终违约的可能性”，但值得强调的是，对于希腊等少数处于主权债务危机核心的国家而言，国债最终违约并非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极小概率风险。其三，忽视了德国银行可能隐藏的风险。在接受本次压力测试的14家德国银行中，有6家德国银行并未按照信息披露要求，完整公布其与主权债务危机相关的财务信息。这不仅引发了市场对德国银行隐瞒风险的担忧，还部分削弱了整个压力测试结果的可信度。

五、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可能影响

虽然对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的可信度存在争议，但超出预期的结果还是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市场对欧洲金融体系稳定性的信心。受此影响，市场恐慌程度进一步下降，在结果公布后的第一个交易日，即2010年7月26日，波动率指数（VIX指数）收于22.73点，较前一个交易日下降3.15%；信心增强刺激欧洲银行股价走高，彭博欧洲500指数中的银行指数上涨1.39%，金融指数上涨1.21%，带动彭博欧洲500指数上涨0.47%；外汇市场中欧元走强，欧元兑美元汇率收于1.2994美元/欧元，较前一交易日上涨0.66%。

笔者认为，短期内，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超预期的结果将继续提振市场信心，进一步降低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大幅恶化并导致国际金融市场大幅震荡的可能性，实体经济也将受到信心增强的激励，市场需求有望小幅增强。但从中长期看，由于本次欧洲银行业压力测试可能忽视了一些重要风险要素而受到市场质疑，因此其信心提振效应将逐步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