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上半月北京住宅成交降81% 中介开始裁员

“国十条”出台，北京住宅成交量骤降81.7%。地产中介中的一些死在了这个五月，而活着的那些，正在煎熬。

刘斌又没有挤上那辆人满为患的438公交车，这是他来北京的第94天。这个早上，他开始对生活感到沮丧。而就在两个月前，他还认定这座城市是能让自己过上理想生活的地方。

如果不是刚好赶上了中介行业黄金时代的尾巴，他现在的心理落差肯定不会那么大。

“那时，身边都是兴奋地赚着大把钞票的年轻人，我想，我也能像他们一样。”20岁的刘斌说。他在大年初三（2月16日）那天离开山东老家到北京找工作，一位在“我爱我家”房地产经纪公司销售二手房的朋友对刘斌说，想要在北京马上有口饭吃，就来房地产中介公司吧，这样的公司基本上没有门槛，而且现在市场行情好、赚钱多。不过，他并没有把刘斌拉来自己公司，而是建议他去北京最大的房地产经纪公司—链家。

“你要是在链家能活下来，去哪干都不成问题了。”

很快，刘斌在3月初进入了链家位于海淀区的一家门店，成为了一名实习房产经纪人，底薪1000元。因为没有经验，他被安排先做房屋租赁工作，任务是3个月内必须为公司赚到1.2万，否则走人。

北京房地产交易管理网数据显示，3月，北京二手房成交均价1.4605万元/平米，成交总量为2.7219万套，日均成交量达878套。链家市场分析师张月对《第一财经周刊》说，“这些房子中，有近30%通过链家成交。公司当月营业额3.53亿，创下了全国单一品牌、单一城市最高纪录。”链家3月销售房屋7982套，它打出夸张了的广告—每一分钟成交一单。在一套价值200万的房子交易中，链家至少能赚取4.8万元（链家收费标准：2.5%信息费、0.5%代书费、3000元贷款服务费、3000元过户服务费、600元评估费。收费一般可打7折。）

不到一个月，刘斌就通过出租房屋为公司赚到了1.2万元。他开始想转去卖房子—花的时间差不多，拿到的提成可要高上十倍。而且看起来，想买房子的人比想租房子的人更多、更狂热。

在链家做销售业务的陈媛那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坐在门店就有做不完的业务，几乎每天都有买家来到店里，等着要买房，一些人甚至揣着全款。她不停地给小区业主打电话，告诉他们房子今天又涨价了，有买家全款要买，问是否有意向出售—可售房源已经跟不上需求。同时火爆起来的是房源信息网站。安居客靠在百度搜索购买关键词，吸引到了上网找房源的购房者，也吸引着链家这样的中介商。“链家一年要付给我们200万，刊登一个电话价格从50元到300元不等。”安居客CEO梁伟平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那个月，陈媛赚了1万块钱，而直管刘斌的店经理赚了5万。借助卖房人不掌握行情变化，还有一些经纪人通过炒房大赚了一笔，陈媛的店经理就在去年8月份花90万买了套自己所负责片区的房子，3个月后120万卖出。

刘斌看着月入上万的同事们，机会就横在面前，他觉得在北京扎根的梦想离自己并不远，他想35岁之前在北京有房有车—就像那些买房子的人一样。

这是一群不断被金钱刺激着的年轻人。经常给中介做培训的中易安房地产担保公司市场总监徐东华说，前几年中介行业都提倡发现金，当店经理从一个大包里倒出一摞钱捧给业绩最好的员工时，现场总是欢呼声震天。年会的时候，一些中介公司甚至在红地毯两边铺满百元人民币，开餐的第一道菜，就是每人一盘用红布盖着的年终奖。

其它中介公司也与此类似，北京、上海、广州……一个又一个地王级别的大盘被海量的银行资金炮制出来被端上桌被一抢而空，掉落的一点肉渣已经足够这些中介公司和经纪人们活得滋润和兴奋，忘了自己还住在300元每月的廉租屋里。

陈媛和刘斌所在的区域，在链家还不算成绩突出的，西城区新街口、丰台区丽泽、通州区果园、海淀区清河这四个地方，业绩总是排在各区域前列。整个北京城被链家划分成了140个小区域，它部署的630家门店和1.3万名经纪人蔓延到了每一条街、每一个社区，包围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房子。这家公司的目标是—北京哪里有房子，哪里就有链家。北京房地产交易管理网今年3月的数据显示，链家网签占有率是27%，签约7982套房，数量超过了第二名到第十名的总和。

链家新街口区域西直门店经理王圻，正开着他的马自达6行驶在西直门桥上，他的黑眼圈让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彩，但说起话来立即神采飞扬：“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开车转北京城时，指着一栋房子对旁边的人说，看，这里有套房子是我卖掉的。”王圻曾在另一家规模较大的中介公司工作了4年，2008年11月进入链家做经纪人，因为有经验，他每个月的业绩都在10万元以上，在公司所有经纪人中排名第39位，这让他仅用9个月的时间就做到了店经理的职位。

“在这里工作，让你觉得世界是公平的。”王圻说。他坚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而整个链家或者整个地产中介行业，也正是弥漫在这样一种氛围里—这个行业足够简单，谁手里拿到最多房源谁就是老大；公司与经纪人之间的关系足够简单，卖得出去房子就可以提成，卖不出去就开掉；经纪人与经纪人之间的关系足够简单，看谁更不怕辛苦，看谁更能笼络住客户的心。

链家把这些东西发挥到了极致。在链家，任何店里的员工至少分为两组，两组之间互相竞争，以保证公司的最大利益—中介行业需要狼文化，链家的激励制度并不是为了打造温情脉脉的企业文化，而是让那些年轻人更加拼命。

链家董事长左晖说，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价值观就是“小富即安”。

林倩听到左晖说这句话是在2009年12月31日，林倩刚到链家的第二个月。这位台湾人被链家挖过来做负责培训、品牌工作的副总裁，她刚一来就参加了一次庆功宴。转过年来链家宣布，其2009年二手房成交超过5.5万套，成交金额600亿元，佣金收入17亿。这一年，万科取得销售收入634.2亿元，超过美国最大的房地产企业帕尔迪（38.7亿美元）成为全球住宅业销售冠军。

林倩之前已经在中介行业工作了近20年，但听到自己老板的这句话还是觉得震撼。在2009年遍地流火的氛围中，这句话给其他链家员工的刺激可想而知。

这也是刘斌的朋友建议他到链家工作的原因之一。他到链家的第一天，就开始学着怎么做一个链家的老员工—他每天至少工作13个小时，晚上睡觉前还要写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没有节假日，更没有娱乐的时间；他坚持每天打30个拜访电话，并把电影《当幸福来敲门》里的Chris Gardner视为榜样，为了不把时间浪费在上厕所这件事上，宁愿少喝水。

在刘斌面前，还有很多的榜样，他经常听公司的人提起，陈刚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链家只有3个人获得了公司精英社的纯金徽章，他是其中之一。这个1981年出生的年轻人，在2006年5月进入链家，一年后成为链家五月花亭店经理，2007年11月，他又被调到链家远洋风景店任经理。2009年，陈刚成为新街口区域经理，他管理着7家店、共17个小组，近200人。这个区域从2009年8月到2010年4月，连续8个月获得链家各区域业绩第一名，他们每个月都要卖掉房子100套左右，以一套房子总价200万计，新街口区域去年为链家至少带来了4000万元的收入。此时，新街口区域的房价已从陈刚进链家时的每平米7000元涨到了4万。那些在金融街上班的公司人，是他负责这个区域（西二环）的购买主力。

“干这一行，家里比较苦的农村孩子更容易成功，我招聘的时候最注重这一点。”陈刚告诉《第一财经周刊》。他自己就是个例子。2009年，陈刚在工作的这片区域买了房，行情好时他一个月能赚10万。

在链家，没有什么比陈刚和王圻这样迅速晋升的故事更能刺激那些年轻员工的心。这家公司的快速扩张，让一些业绩好的经纪人看到了成为管理者的希望。更何况，它的野心是成为全国的链家—在天津和大连，该公司已经布局，接下来，它的计划是进入上海市场。林倩称，公司内部已有专人在负责此事。而她本人来链家之前，曾在台湾住商不动产任中国总部执行董事，这家二手房中介公司的店铺分布在上海，她也在上海工作了8年。而有西安的学生称，自己已经接到链家的Offer，通知他被西安的链家战略储备岗位录用。公司迅速扩张所带来的晋升机会，是朋友建议刘斌选择链家的另一个原因。

但5月来了，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凶猛上涨的房价，引发的是更加凶猛的房地产调控政策。4月17日，国务院发出《关于坚决遏制部分城市房价过快上涨的通知》（国十条），13天后，北京市政府立即发布了遏制房价过快上涨的“京十二条”，房地产市场高涨的热情，立即被打散，就连因坚决看涨房价而自嘲为“人民公敌”的华远集团总裁任志强，在炮轰完这两份条文之后，也认为这次调控房价肯定会跌。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房子从抢手货变成了滞销品。

5月初，刘斌领到了2000多元工资，这在没有经验的新员工中是一个不错的成绩，可拿到钱时，他很辛酸，他不知道行业是不是“不行了”，不知道再这样拼命下去，是否还值得。

5月20日，上午十点半到十二点，北京朝阳门外大街的丰联广场6层，只有5位客户来到这里办理贷款、面签手续。这里是链家的交易中心，通过链家交易房产的买卖双方，都要到这里来办理银行贷款、签定合同。此前，链家庞大的交易量，足以让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光大银行等都在这里设立办事处，这些都让链家引以为豪。“去年，这里总是人山人海，等待的人群要从面签等候区排到门外圆形公共休息区。”陈媛说。

但现在，28间银行洽谈室的工作人员，大都无所事事，一些洽谈室的门牌已被纸挡住。交通银行洽谈室的工作人员称，五月一日前，一天至少要办20个业务，而现在只有2个。有的银行开始撤出，前台对一位链家的经纪人说，已经不能办理中国银行的业务了。而客户办理该手续的等待时间，也由10多天变成了3天，甚至更短。

链家是北京最大的房产中介公司，可最大又怎样？那也无法让陈媛这样的“老经纪”多一份安心。

之前坐在门店就有生意做的陈媛发现，现在店里整天也难得见到一个陌生人，她和几个同事开始商量着趁现在没事去学车。“束手无策，不知道同行们是否都像我这样。”陈媛想起了2008年初，那时的她还在中大恒基—那家之前在北京规模最大、有着500多家门店的中大恒基。

2007年9月27日，提高二套房首付比例至40%的打压政策，遏制了市场上的投资购房行为，房价下降，购房者们开始观望。没有人买房，一批中介在这之后难以为继—北京信一天地产倒闭、深圳中天置业总裁蒋飞携款上千万元潜逃、在全国疯狂扩张至1800家门店的创辉租售关店800家、港资中介中原地产关店20%、中大恒基店面从500多家减至120家（中大恒基关店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其董事长涉嫌命案和黑社会而被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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