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老板和他的摇钱树

　　图解： 2011年春节过后，用工荒已经从东南沿海向中西部地区蔓延，很多企业因招不到工人犯愁。而2011年2月19日，记者在四川省内江市威远县东联镇的一家柠檬加工厂里，却看到这样的场景：一百多名工人一大早就忙开了。 记者：你没想过出去打工？ 罗淑仙：想过，可老板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就不想出去了，我想一直在这里干。 倪昔芬：我在浙江的收入肯定比在这里好一点。 记者：那你怎么还愿意在这？ 倪昔芬：这怎么说呢，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不是，烂他的果子也是我们的果子一样的。 他叫王宗慎，是这家工厂的主人，3年前从外地到威远创业。如果出去打工，她们的月收入至少是1200元，而在这里，她们每月的工资是800元。这些工人宁愿少赚一点，也要留在这里为这个外地老板打工。 倪昔芬：我们这些姐妹们，看着老板比较耿直。 余友仙：他对我们职工好，我们就对老板好。 不仅工人说他好，当地政府和老百姓都说，这个外地人拯救了威远的柠檬产业。 陈凌藻：要不是老板来，漫山遍野的柠檬全部都要砍掉。 王立：原来我们由党委政府出面去卖柠檬，两角到三角钱一斤，都不好卖。现在一块多一斤。 王宗慎在老家是柠檬经销商，做过木材生意，还经营农家乐。王宗慎刚从170多公里外的安岳县来到威远时，当地农户都不愿种植柠檬，成片的柠檬树都被砍掉。因为王宗慎的来到，不仅威远的柠檬重获生机，而且很多工人宁可工资低一点也要跟着他。王这个外地老板，不仅是个能人，而且是个好人。但是他却说，为了柠檬他愧对亲人和朋友！他到底做了什么？ 王宗慎的老家，在四川省资阳市安岳县。安岳素有“中国柠檬之都”的美誉，鲜果年产量在五六万吨左右。在当地，像王宗慎这样的柠檬经销商有五六十家。 安岳柠檬种植面积26万亩，虽已达到种植的饱和状态，但每到柠檬的收购季节，因为资源有限，经销商之间竞争异常激烈。

　　图解： 听说内江市威远县大面积种植柠檬，2008年的一天，王兴奋地赶过去。然而，刚到威远的王宗慎却感到有些意外。 王：我当时看他们的树，确实是兴奋，也是心痛。基本上那些树没有人管，没有技术。当时心里很着急，这样的资源浪费了。在我们安岳的话，这些树管好了都是摇钱树。 记者：这个是柠檬树吗？ 王宗慎：这个是柠檬树，这些树没有人管，如果有人管理的话，也可能变成安岳的摇钱树。 在王宗慎的老家安岳，柠檬的亩产量一般都有两三千斤。而当时的威远，柠檬亩产量仅有两三百斤，王宗慎以两角五分一斤的价格收购了一大批。 王宗慎的妻子何秀容：我和他亲自来收的。他们的柠檬太差了，我们的柠檬比上去看就是天壤之别。 亿正友：以前这里的柠檬，反正就是有点就收点，没有就算了，就像一年没有什么收成的。 余庚高：专家也到这个地方来指导，但他们的技术跟老百姓实际操作上有一定的差距，跟老百姓实际种的这个实践结合不起来。 早在1995年，威远已经开始发展柠檬，但是由于缺乏技术，看不到任何效益，农户开始砍挖自家的柠檬树。看着成片的柠檬树就这样砍掉，王觉得太可惜了。 柠檬是柑橘的一种，适宜种植在冬暖夏凉的亚热带地区，一般种植两到三年开始挂果，五六年后就进入丰产期。 在我国，每年都需要进口柠檬。为了更好地了解柠檬的市场，记者专程采访了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柑橘产业体系首席科学家、华中农业大学校长——邓秀新。 邓秀新：柠檬占我们国家柑橘产量比例太小，保守的说法也就是每年20万吨。这个是一个成长的市场。因为现在我们的柠檬，每年我们国家大概要进口一万吨左右吧。如果我们把这个市场做起来了，我们的北面俄罗斯，它一年要进口20万吨的柠檬，我们旁边的日本一年要进口6万多吨的柠檬，我们的香港特区一年要进口大概接近5.5万吨的柠檬。而我们现在能出去的，海关统计的，大概我们不到一千吨。换句话说，这个市场需求还是比较大的。

　　图解： 柠檬直接食用，味道酸苦。随着经济水平的发展，消费者越来越看好柠檬的营养价值以及药用作用。 周玲：大家对这个的需求非常不错，尤其是老外，就必须要加柠檬，不加这个就不喝。其实现在大多数人越来越喜欢饮用这个东西，因为可能刚开始大家不能接受，现在大家饭后都要含柠檬片，像柠檬水，大家都是拼命地去喝，每天我们店里饮用最大的也就是柠檬水。 对于做过多年柠檬生意的王宗慎来说，威远这些已经种植了十几年的柠檬树只要加强技术管理就可以高产。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先对农户进行技术指导，再收购农户的柠檬。 温学建：技术人员指导，指导但是来说，有些听得进，有时候照办，有些他就不照办。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王宗慎发现，想要短时间改变农户的种植习惯，提高农户的种植技术，效果不大，干脆承包柠檬园。王宗慎没有想到，他认为能带来财富的这个决定会让他遭受重创。为了走出困境，他甚至做出了愧对亲人的举动。 2008年，王宗慎以每年500元一亩的价格，承包了近2000亩果园。他从剪枝开始，一点一点地教园子里的工人。

　　图解： 王宗慎：高就要戴帽子，就是要把它遮住，外面要开窗子，中间要装肠子，目的就是中间也要有丫丫。 记者：好像我这么看就是杆比较粗比较直，叶子比较密的这种就需要剪掉？ 王宗慎：对，需要剪掉。这个不行，这个光吃肥料不挂果。 记者：光吃肥料不挂果？ 王宗慎：对，光吃肥料不挂果，树型长得也不好。我们要控制它，该叫它长的长，不叫它长的坚决不能叫它长，第一要影响产量，第二要把树型长坏呀。 王宗慎承包的2000亩柠檬分散在17个果园。威远多是低山和丘陵，道路崎岖。他每天开着车，就在这样的小路上颠簸，接送工人，拉肥料，运农药，一年时间就把一辆新车跑得不成样子。 黎水江：这个跟那边是一样的。 记者：车怎么这么破？买了多久？ 王宗慎：一年多时间，不到两年。 记者：一年多就把车开成这个样子？ 王宗慎：对。 记者：怎么这么厉害？ 王宗慎：天天跑，天天拉工人，拉肥料，拉农药。 黎水江：拉肥料就毁车。 王宗慎：毁车。 就是开着这辆车，王宗慎每天忙忙碌碌。他觉得，只要付出，柠檬带来的财富指日可待。 何秀容：都知道是他的车。 何秀容：每天送工人，接送，送肥料，送农药，他的汗水一颗一颗的，把衣服全部打湿了，我每天要给他换毛巾，四五条，擦得特别湿。

　　图解： 一年的辛勤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王宗慎越发看到了希望。把威远柠檬树变成摇钱树，这个目标，似乎越来越近了。 2009年，王宗慎承包的果园，亩产量已经是七八百斤。看到周围散户柠檬的品质不好，没有销路，王宗慎收购了一百多万斤的柠檬。 虽然花了一百多万，但王宗慎是有底气的：收购来的柠檬尽管多是等外果，但鲜果能保存半年左右，即便不能像品质好的柠檬一样鲜销，他可以卖到安岳的加工厂，算下来，他至少可以赚到30万。 但是他收购的柠檬没有存放到半年，仅仅十天时间，他发现就出了大问题。 王宗慎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他认为能给他带来财富的决定，让两年的期待彻底落空。从此，他接连不断地陷进柠檬带给他的无底洞。但是他不愿意放弃自己当初的决定，他尝试改变自己的困境，最后他为柠檬走投无路。王宗慎最后不得不做出了一个愧对亲人的决定。 王宗慎是“柠檬之都”安岳的柠檬经销商，由于资源有限，收购竞争激烈，他找到外地去收购。当时的威远，柠檬产量低，品质差，王宗慎却看出其中潜藏的商机，他在2008年承包了2000亩柠檬园。2009年，他收购散户一百多万斤柠檬，而仅仅十天时间就接连不断地烂掉。陷入困境的王宗慎将何去何从？

　　图解： 何秀容：全部烂掉了，一分钱也没卖出去。我们老王也亏了，我就跟他说，你就当个慈善机构的总经理可以了。 王宗慎：你看，他一车一车地往外面倒，几十万，倒了几十万，损失了。 何秀容：一般像一百斤柠檬烂掉是斗车半车，如果是好柠檬，要装一车，每天拉出去一斗车的柠檬至少是200斤，好柠檬。每天拉出去至少是一斗车两百斤，十多车，我记不清拉出多少车出去。 收购回来的一百万斤柠檬，怎么会十天时间就烂掉？王宗慎百思不得其解。他仔细回忆收购柠檬的每一个环节，终于，他在柠檬园里找到了原因。 采摘柠檬其实有一定的讲究。 记者：就两刀就好了？ 温学建：对。 记者：一刀不行吗？ 温学建：一刀由于是结柠檬的枝条要消耗来年的水分。 记者：来年这根枝条不会再结果是吗？ 温学建：不会再结果了。 记者：我能试试吗？ 温学建：可以呀。 记者：我来剪一下看看，这个剪刀就是像这样？ 温学建：对。 记者：剪两刀，先剪枝条，然后再剪这个，再把它这个头削平一点，不要刺破了保鲜膜。 尽管技术难度并不大，但是柠檬种植户并没有重视这个问题。 王宗慎：当时老百姓是乱摘、乱放、乱搬，我们的果子放上十天半个月就坏了。这样子乱摘乱掰，一般柠檬要用剪子剪，要像鸡蛋一样轻摘轻放，就能够储存。 由于没有轻摘轻放，柠檬有了内伤。看着柠檬就这样每天不断地烂，鲜果不好卖，王宗慎到底该怎么办？ 以往，来不及鲜销的柠檬和残次果，王宗慎都是卖到安岳的加工厂加工成干片销售。他曾想过建自己的加工厂，这样不仅能省去运输的路费，也能避免运输途中损耗鲜果，可以节约出很大一部分成本。

　　图解： 鲜果销售存在季节性，柠檬干片刚好可以用来替代。王宗慎自信地认为，这一步，不仅可以救急，还将给他带来新的收益，他下定了决心。 王宗慎：我要干的事情，我要干就干好，不干就不干。 王宗慎组织出180万资金，建起了加工厂和冻库。 2010年11月，王宗慎承包的果园收获了170多万斤柠檬，他又花30多万收购了散户40万斤。王宗慎立即招了一百多名工人，开始做起了柠檬干片加工。 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卖方并不能马上拿到货款，一般要等两个月之后。而王宗慎收购农户的柠檬是必须付现金的。 到2011年1月，三年时间投入了近500万的王宗慎，开始捉襟见肘，到了发不出工人工资的地步。王宗慎原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把威远柠檬产业做起来，谁知道几年时间全扑在这里，老家的农家乐却几近荒了。 因为是外地人，王宗慎在威远没有贷到款，他只能向朋友开口。 李德会：他为了发展那个威远的柠檬，我都不知道发展柠檬干什么，在这边收入还比较可观，这边的资金全部撤到那边去，三朋四友现在都开始借钱，他都是为了威远的柠檬。

　　图解： 田维志：原来他说，我那边柠檬如果是赚钱了，那你理解不理解，我说你的柠檬从现在看赚不到钱。我看他赚不到钱。 眼看要到年关，货款收不回来，又贷不来款，朋友还极不看好王宗慎在做的事情。这个时候，大家纷纷猜测，捉襟见肘的王宗慎肯定会拖欠工人的工资，这种猜测开始在王宗慎的周边蔓延。 曾德宏：跑他跑啊，承包费各方面都弄不到。 王宗慎：不光是老百姓，有些领导也在担心这个事情。大家穿起领带来，不会光着裤子走吧？ 2011年的1月24号，农历腊月二十一，王宗慎和何秀容一大早贴出通知，召集厂里的工人，给工人发工资。这很出乎大家的意料。30多万元的工资，王宗慎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记者：是哪一个？ 王宗慎：就是那个，四楼吧，有木材那个，绿窗那一个。 记者：防盗窗刷绿了的那个？ 王宗慎：嗯，对对对。 记者：卖了挺可惜的。 王宗慎：嗯，就是嘛，有点可惜啊。没有办法啊，发工人的工资吧。舍不得卖。当时可能管40多万吧，30多万就把它卖掉了，少卖了几万块钱。没有办法啊，还是有点可惜。 其实，王宗慎卖房，为了多拿到几万块钱现金，把亲戚全得罪了。妻子何秀容的大姐当时想买他们这套遂宁市中心的房子，他们当时欠大姐一些钱，大姐希望抵一部分房款，但是为了有足够的现金发工资，他们拒绝了大姐。 何秀容：到现在我大姐也没给我打过电话，肯定她生我的气。 记者：那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委屈吗？ 何秀容：很委屈，确实很委屈。 何秀容：他们跟我说，你帮他，我其实想哭了。我只是想到我大姐，我确实很对不起她，因为她要买我又没卖给她，我想到我需要钱我不卖给她，我多余几万块钱那边发工资才发得够。她抵了我几万块钱，我就不够了。

　　图解： 不仅亲戚们不能理解他们，王宗慎13岁的小女儿王世玉也不能理解父亲。曾经在市里读着书，忽然到村子里来住，没有朋友，没有同学。记者在采访时，看到女儿王世玉的反应还是很强烈。 何秀容：桌上吃饭，快点。怎么这个样子！ 记者：以前不这样？ 王宗慎：不知道她搞些什么，搞不清楚。 王宗慎告诉记者，女儿王世玉将要送回遂宁念寄读学校了，遂宁已经没有了家。 知道王宗慎卖掉房子给工人发工资，得罪了亲戚，还让女儿东奔西走，村民们越发感觉这个老板是个耿直的好人。 曾德宏：因为那个人就是耿直。 曾俊清：卖房子把这个规完成了，确实是好的。 大年初八一大早，王宗慎加工厂的车间里，到处都是工人们来往穿梭的身影。

　　图解： 记者：这个烤箱的温度是多高？ 王宗慎：180多度。 记者：这个要烤多久？ 王宗慎：24小时。 记者：24小时？ 王宗慎：对，24小时，这边是干的。已经24小时到了。柠檬干片不受市场控制，晚一点早一点卖都行。 王宗慎：8斤鲜果烤1斤干片。 2011年春节刚过，王宗慎接到了北京、香港、韩国客商100多吨的柠檬干片订单，这将给他带来200万左右的收入。现在的王宗慎，已经迈过了最艰难的坎儿。 李昔全：种柠檬还是有前途，以前自己种就是没前途。 曾宏正：我当然开心，我很开心，这个柠檬让我感觉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