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粉增白剂还要吃多久？

　　终于，卫生部要对面粉增白剂掏红牌了--9月12日，卫生部对媒体称正在协调有关部门，研究撤销过氧化苯甲酰作为面粉处理剂及其相关配套政策。

　　此时，中国多个部委和民间组织已经为这个面粉增白剂掐架十年。加了面粉增白剂，面粉会多漂白味--老百姓吃了多年的雪白馒头已经很久没有小麦的清香了。

　　在此消息发布前三周，一位国家粮食局的人士致电我，说卫生部仍然坚持使用过氧化苯甲酰。而在7月，卫生部办公厅回复全国政协代表、中国肉类食品研究中心总工程师冯平“关于再次建议尽快出台新的小麦粉国家标准”的提案时，称“遵循技术上确有必要且安全可靠的原则，全国食品添加剂标准委员会已审查同意注销过氧化苯甲酰，并且据此启动注销过氧化苯甲酰及其善后处理措施的论证”.

　　国家粮食局的人士极其沮丧，寄望笔者再写一篇报道以扭转局势。那时，笔者在外出差以喉咙发炎说话困难为由“支吾”其辞。

　　对于卫生部这张红牌，两年前笔者就以为会赫然亮出。2008年11月《南方周末》做了关于《面粉增白剂二十年屡受质疑中央六部门介入安全之争》的报道，笔者首度披露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农业部、国家工商管理总局、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商务部拟禁用过氧化苯甲酰作面粉增白剂，唯独卫生部不罢手。当时，那位国家粮食局的人士和许多我采访过的相关人士一道，以为报道的刊出将是禁用过氧化苯甲酰最后的临门一脚。然而，没出几天，卫生部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对该报道加以指斥，诸如“卫生部不生产食品添加剂”、“没有采访卫生部”等。以卫生部的逻辑，该报道差不多就是不实报道。

　　压力，迅即以一种莫名的形式，递延到笔者肩上，作为率先报道面粉增白剂的存留问题的记者--我感受到这个行规背后的暗流涌动。虽然2008年12月10日卫生部生部新闻发言人毛群安称，卫生部9日收到国家粮食局提交的有关“停用面粉处理剂--过氧化苯甲酰”的申请材料，将提请全国食品添加剂标准化委员会按照有关规则进行讨论，再最后作出是否禁用的决定。

　　面粉增白剂还要吃多久？仍然没有答案。

　　直至2009年6月1日，》，允许每公斤面粉添加60毫克过氧化苯甲酰（后改为30毫克）。

　　但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王瑞元再西行取经时，惊讶地发现情势已变：挪威已禁用增白剂、1997年欧盟正式禁用、澳洲和新西兰也随后禁用。

　　“潘多拉魔盒”打开时轻巧，而将“魔鬼”捉回去则殊为不易。

　　2000年，从国内贸易部工业司司长位置退休，担任中国粮食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粮油学会常务副理事长。在野的他，只能在各种粮油工业会和粮食行业会上呼吁企业禁用面粉增白剂。经他倡议，全国面粉龙头企业先后四次联名写信给上级主管部门，要求禁用过氧化苯甲酰。

　　随后，国家粮食局站到了主张禁用一方，2003年后开始组织下属研究机构修订小麦粉国家标准的草案，明确要求禁用过氧化苯甲酰。

　　由于含有过氧化苯甲酰，面粉标准非国家粮食局能说了算，还必须过卫生部的关。卫生部认为小麦粉国标修订草案中禁用过氧化苯甲酰等化学增白剂与《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的有关规定存在矛盾，到2006年11月21日才主持召开协调会，除商务部提出“请扩大征求意见范围”外，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农业部、国家工商管理总局、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另四个部门均以正式文件明确表态要禁用。次年8月，卫生部在其网站上向社会征求意见，但一直未公布结果，只对国家粮食局称禁与不禁的意见都有。同年10月底，卫生部向WTO通报，计划撤销《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中对过氧化苯甲酰在小麦粉中的使用许可。在两个月的通报期间，仅美国“要求提出科学依据”.

　　此后，情势逆转，卫生部明确反对禁用：按我国标准规定的过氧化苯甲酰使用量，不会造成人体健康危害；国际食品法典委员会允许使用，美国等国也允许使用；食品添加剂标委会、食品添加剂行业协会和小型面粉厂，也以不影响人体健康为由反对禁用。

　　卫生部在反对禁用的理由中，还认为禁用过氧化苯甲酰会引致贸易壁垒。但商务部世贸司参赞张德禄禁用“不构成贸易壁垒”，只要是不安全的食品问题，“各国可根据情况来制订标准”.

　　对于美国未禁用增白剂的说法，冯平介绍，美国从1941年起就施行强化面粉标准，美国80%的强化面粉不加过氧化苯甲酰。某大型面粉企业副总经理介绍，美国在华着名企业食品公司麦当劳、卡夫等，要求他们供粉时都不加过氧化苯甲酰。卡夫食品公司和麦当劳有限公司均在接受我的采访时无不强调：不只是要求中国的面粉供应商不添加过氧化苯甲酰，全球皆如此，出于保障消费者，食品安全的考虑。

　　等郑州海韦力食品工业公司为代表的数十家食品添加剂企业联名反对禁用后，国标委将小麦粉新标准草案的批准延搁下来。

　　食品添加剂无过

　　其实，卫生部只是在传递陈君石的意见。陈君石是我国食品安全标准的学术权威，身为中国食品添加剂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同时兼任卫生部食品卫生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卫生部食品卫生标准分委员会主任等职。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过氧化苯甲酰有害于健康，国际食品发展委员会的食品添加剂允许使用。”陈君石说。他的科学依据出自联合国粮农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所属的食品添加剂联合专家委员会（JECFA）。JECFA认为过氧化苯甲酰在人用小麦粉的每日允许摄入量允为0~40mg/kg.

　　这一点击中主禁方的软肋，他们确实拿不出过氧化苯甲酰危害人体健康的直接证据。

　　陈君石认为在包装标注不含食品添加剂是不正当的商业竞争：“那不是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吗，你把国家允许使用的，把国家放哪去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而且导致了消费者认为食品添加剂是我们最重要的食品安全问题。”

　　直到今日，陈君石仍然力挺过氧化苯甲酰。需要指出的是，他并非死硬地扞卫个人利益。在与其有过交道的人中，他的口碑甚好。在笔者看来，他不过是扞卫食品添加剂的正当权益，担心三聚氰胺过度演绎发生在过氧化苯甲酰身上，最终致使人们不分青红皂白，将食品添加剂一棍子打死。“没有食品添加剂就没有现代食品工业，就会饿死很多人”，我相信他所说是金玉良言。

　　但是，陈君石对理和法的坚持，在中国的当下，显然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我相信我们食品添加剂有一套非常有规矩的管理程序，上面有法，中间有管理条例，下面还有国家标准，即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

　　在调查中，笔者曾经购买并送检给相关部门三份面粉样品，其中一份的过氧化苯甲酰就超标。早在国家工商总局2005年4月组织的抽查中，194份面粉样品中有55份不合格，其中31份属过氧化苯甲酰超标，占总抽样数的1/6.一是由于技术上难以控制添加均匀，二是少数企业为了提高白度而超标滥用，并且还有添加钛白粉、滑石粉、吊白块等增白代用品。由于我国目前对食品质量的监管限于事后监管，如果面粉中过氧化苯甲酰超标、出现“三聚氰胺”，也只在终端市场的抽查中才能发现。

　　当然，禁用某种食品添加剂并不意味着一切。三聚氰胺式“聪明”的人士，在中国比比皆是，如果以禁用来维系食品安全，那名单恐怕三千尺都打不住。

　　有幸的是，法再高筑一丈。在卫生部表态三天后，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对外公布了《关于依法严惩危害食品安全犯罪活动的通知》，最终找准了不法分子的七寸--死刑，外加财产刑。界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陈君石再不必忧心食品添加剂被无端泼了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