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老吉变成绿豆爽和药酒：论传统品牌延伸的法律问题

　　日前，广药将王老吉商标授予广粮实业，用于生产王老吉牌莲子绿豆爽和固元粥，并表示未来将用王老吉商标生产药酒、药妆、运动器械等产品，实现王老吉的“大健康产业”。接着，生产红罐王老吉凉茶的加多宝集团提出侵权抗议，王老吉之争变得越来越吸引眼球。不过，在媒体纷纷将目光投向王老吉之争时，往往只关注到其背后的亿万财富。殊不知，其中却可能牵涉到巨大的法律和伦理之争。

　　2006年，包括王老吉在内的18个凉茶品牌被列入中国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从此，无论加多宝和广药如何争执，王老吉凉茶都不再是任何一家企业自己的事情了。就算王老吉今天已经是一个价值千亿的品牌，就算其蕴含了再巨大的商业利益，这个品牌被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就要受到各种相关法规的制约。

　　笔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的有关规定，及《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的相关条文，来分析一下其中可能牵扯的法律问题，特别是广药将王老吉商标用于其它产品的法律问题。

　　《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第四条规定：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应当注重其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有利于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有利于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和可持续发展。从这一点来讲，广药将王老吉商标用于绿豆爽甚至药酒、药妆和运动器械，至少有两点值得商榷。

　　首先，根据广药的说法，如果王老吉真被无限延伸，甚至用来生产药酒、药妆和运动器械，就显然超越了“文化认同”的范畴，也不符合王老吉秉承的中医药文化的真实性和传承性。该法第五条更明确规定，使用非物质文化遗产，应当尊重其形式和内涵。王老吉品牌的随意延伸显然已经违反了这一条规定。很难相信王老吉商标被用来销售运动器械是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认同，或者是对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和发扬光大。

　　其次，如果中国大陆和海外的王老吉商标迟迟不能实现“统一”，也就不符合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关于“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的初衷。笔者注意到王老吉的传承人王健仪在公开呼吁海内外商标的统一，希望将海内外商标统一注入合资企业，这样做不仅是出于家族传承的感情因素，也符合中华文化传承的要求。相反，一些企业仅仅将传统文化当作摇钱树，不计后果地“开垦”这些品牌，恐怕会让全球华人耻笑、寒心。

　　该法第二十九条更明确规定：国务院文化主管部门和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文化主管部门对本级人民政府批准公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可以认定代表性传承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应当符合下列条件：熟练掌握其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特定领域内具有代表性，并在一定区域内具有较大影响；积极开展传承活动。从这条规定来看，加多宝过去十几年对王老吉品牌的辛勤耕耘和广药今天对王老吉品牌的竭泽而渔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孰是孰非已经显而易见。

　　另外，《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则明确规定：缔约国在充分尊重“文化和自然遗产的所在国的主权，并不使国家立法规定的财产权受到损害的同时，承认这类遗产是世界遗产的一部分，因此，整个国际社会有责任合作予以保护”。各缔约国不得故意采取任何可能直接或间接损害本公约领土内的文化和自然遗产的措施。虽然王老吉凉茶并不是世界级的文化遗产，但是参考这个条款，王老吉品牌扩张到绿豆爽甚至运动器械，是否对王老吉凉茶有所损害，这确实值得探讨。

　　所以说，从法律角度讲，王老吉凉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看我们怎样认识了。虽然王老吉这样的商标收归国有了，但是这些商标仍然是国人的共同财富，广药也只是这一商标的受托管理者。所以，绝不能说因为这个商标是广药公司的，就可以由广药公司自行处置，而是必须遵守相关的法律和道德约束。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单中，还有像同仁堂中医药文化、胡庆余堂中药文化这样的项目。如果允许广药将王老吉用于生产药酒、药妆和运动器械，那么未来有一天，我们是否也能容忍同仁堂生产抗生素、胡庆余堂销售鸭脖儿呢？

　　法律是死的，很多事情追究下去也很难说清楚。但是，人是活的。就算我们可以在法律上字斟句酌，激烈争辩，但是透过法律条文，仔细观察其背后的伦理道德因素，就会发现更清晰的事实。实际上，法律的制定本身就有其道德背景。

　　正如《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第一条的规定，制定该法是“为了继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保存工作”等目的。从这点出发，你很难想象如果哪一天我们看到的都是全聚德烧鸡、狗不理汤圆和胡庆余堂的糖炒栗子，我们还有何颜面对后代子孙。所以，王老吉凉茶也是一样的道理，王老吉就是凉茶，凉茶在今天从很大程度上也被认定为王老吉。

　　最终，王老吉的这些“延展”还要看消费者是否接受。消费者能接受王老吉药酒和药妆吗？能接受王老吉牌的运动器械吗？广药真能通过这种手段把王老吉做到500亿吗？我们糟蹋的品牌和文化已经够多了，请留给后代一点点纯粹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