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都”的迷惑：高糖价到底甜了谁？

　　6000，6100，6200，6300，6400，6500！自本月9日冲破6000元/吨价格以来，全国最大的食糖产区广西南宁的报价一次又一次让人大跌眼镜。没有人能肯定食糖这一轮惊心动魄的狂飙何时是个头。但可以肯定的是，疯狂的糖价增长必将被载入糖业史册。

　　分析师、行业专家们从未来供求、气象灾害、游资炒作来分析糖价飙升的原因。但是，甘蔗产区到底受灾害影响有多严重？狂飙的糖价到底能给蔗农带来多少甜蜜？汹汹而来的“糖高宗”究竟甜了谁？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近日探访“中国糖都”广西崇左，到那里去寻找答案。

　　何远新的房子正在扩建。客厅的音响高声播放着音乐，好像要吸引所有人来看他在建的新房。事实上，小小的旧街屯确实只有何远新的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光靠种甘蔗是不可能富起来的。”邻居如此评说正在扩建房子的何家。

　　今年被授予“中国糖都”的广西崇左，蔗糖业是当地第一支柱产业，占据全国产糖量近20%的份额。而在崇左，何远新所在的江州区则是“糖都”的老大。

　　本月16日以后，糖价上涨的脱缰之势继续，基本是一日一价，甚至两价。至昨日（10月20日），广西南宁的集团报价终于冲上了6500元/吨。为稳定糖价，商务部将于22日安排本榨季第一批21万吨储备糖投放市场，并将根据情况加大投放数量。

　　“糖都”崇左最大的糖业集团东亚糖业的一位中层透露，受惠糖价上涨，公司今年的利润预计将比去年多1倍。可旧街屯的蔗农却想着明年改种木薯，“今年我（种甘蔗）赚1万多，人家种木薯有三四万。”

　　“糖都”蔗农一年赚多少？

　　旧街屯里所有的农户家里都种甘蔗，并且以此养家。寥寥几幢房子之外便是茫茫的甘蔗林，沿着颠簸的土路出村到这个（自然村）所在的濑湍场镇，再从场镇沿着水泥路到崇左市区，一路都是茫茫的甘蔗林。

　　“但是种甘蔗现在不是我的主要收入了。”面对远道而来的《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何远新毫不讳言自己不是一个本分的农民。他认为，种甘蔗“好辛苦，好晒”。

　　相对于以种甘蔗为主要收入来源的村民，何远新早年利用崇左“中国与东南亚联系的重要通道”的条件在两地倒卖水泵和木材；也在村里当“医生”，搞针灸治风湿挣钱；现在又在谋划给中越合资公司卖酒挣钱……

　　不过，尽管挣了不少钱，尽管并不情愿继续种植甘蔗，但是和更多的蔗农一样，何远新无法离开蔗糖产业。他继续生活在村里，耕种着哥哥、弟弟以及自己的全部十几亩甘蔗地。

　　“在正常的年景，每一亩甘蔗大约可以收获五六吨的甘蔗，而去年糖厂的收购价格是289元/吨。”虽强调甘蔗收入不是自己的主要收入来源，计算起“甘蔗生意”，何远新仍然思路清晰，这样算下来，他们一家十几亩甘蔗的收入将近1.8万元。但这里还没有除去种植成本。村民介绍，不计人力，单算蔗苗、施肥、除虫等费用，每一亩甘蔗1年需花费约100元。

　　更多屯民所拥有的地还不到10亩。屯长何胡勇拥有6亩地，全部用于种甘蔗。说起2009/2010榨季卖甘蔗收入，何胡勇算都没算就说：“是1.3万元，这是我们一家的几乎全部所得。”

　　翻番的制糖利润

　　榨季将至，在旧街屯外面，政府和糖厂也开始忙起来。

　　崇左糖业发展局最近忙于在全市搞“雨后田间管理突击月”活动，以保证在最后的1个月，已经长成的甘蔗不发生“意外”；崇左最大的糖业公司东亚糖业则完成了检修工作，2009/2010年度的产糖也在本月上旬全部卖出，正在准备宣布开榨。

　　东亚糖业是崇左最大的糖业集团，由泰国最大的糖业集团两仪集团与崇左市5家国营糖厂于1993年合资成立。崇左糖业发展局的一位负责人介绍，目前崇左有8个糖业集团、15个支糖厂，其中东亚糖业就拥有了5个支糖厂。

　　东亚糖业的一位中层告诉记者，2009/2010榨季，公司共压榨甘蔗150.62万吨，产糖18.68万吨。该中层还透露，受惠糖价上涨，公司今年的利润预计将比去年多1倍。

　　而如果未来糖价真如现在的多数分析一样继续维持高位，崇左糖厂和当地政府的双赢还将更加乐观。

　　在维持甘蔗种植面积上，崇左糖业发展局和东亚糖业人士表示，在糖厂和崇左税收可观的同时，政府和糖厂会联合进行一些类似发放肥料、抽水机之类的活动，来鼓励蔗农继续种植甘蔗。比如，糖业发展局最近正在计划与龙舟县的一家糖厂分别投资5万和2万为该县的一个村修路。

　　东亚糖业工人表示，公司继续按照以往的策略逐步加薪。“每年加一点，约几十块钱。”一个在该公司工作约20年的老工人告诉记者。这名“看机器”的工人目前每月薪水约1700元左右。“当然，糖价上涨的话，我们的年终奖应该会更多，我应该有5000吧，比往年多2000。”这名工人说。

　　还种不种甘蔗？

　　旧街屯的蔗农听说2010/2011年度榨季每吨甘蔗收购价可能要上涨30元，颇为开心。然而让村民介意的却是，按照价格联动机制，今年东亚糖业片区的蔗农获补贴后的甘蔗价能达355元/吨，而旧街屯的甘蔗价格却只补贴到325元/吨。

　　所谓价格联动机制，是政府部门为保障农民利益实行的特殊制度。东亚糖业和崇左糖业发展局的相关负责人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按照价格联动机制，每个糖厂负责一定片区的甘蔗。榨季到来，糖厂必须负责按当季定的价格收购蔗农甘蔗。收购时约定一定价格基准，如果之后糖厂销售的价格超过这个数字，则按超出部分的6%对蔗农进行补贴。

　　糖厂和政府人员认为，这一机制是调动蔗农积极性最有效的办法，崇左糖业发展局也因此对保持甘蔗种植面积显得颇有信心。

　　的确，在崇左农村，甘蔗成片铺在山上田间，除了房子就是甘蔗。根据崇左糖业发展局的统计，截至2009年末，全市甘蔗种植遍布所辖的7个县（市、区）、73个乡（镇），种蔗村委659个，种蔗户数26.3万户，蔗农130万人，全市甘蔗种植面积383万亩。

　　不过，作为糖产业的主要原料，崇左并非仅有甘蔗。在当地农村，除了漫山遍野的甘蔗之外，还有身价正在不断提高的木薯。

　　乙醇汽油的广泛开发利用使得木薯备受重视。据估算，广西木薯资源如果得到充分利用，每年可生产3500万吨燃料乙醇，而大庆油田目前年产量为4800万吨原油。这就意味着，广西木薯一年半生产的燃料乙醇几乎和大庆油田的产量相当。巨大的潜在价值，诱导企业和投资商纷纷瞄准广西，而木薯更是成为蔗农们“改朝换代”的种植品。

　　驮卢镇是一个典型的木薯替代甘蔗的样板地区。据了解，该镇的甘蔗产量最高时曾经一度达到80万吨。但是在去年，这个数字却萎缩至48.3万吨。旧街屯的村民很羡慕驮卢人改种木薯挣钱。“如果今年我　（种甘蔗）赚1万多，人家（种木薯）有三四万。我也想把甘蔗改成种木薯。”一名村民说。

　　但这种想法并不容易实现。屯长何胡勇说，由于土壤紧实，旧街屯的土地并不是很适合种木薯。此外，村子通往外界长长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也使得这里难以成为投资商青睐的地方。

　　而且，旧街屯的村民们也不知道，就在与崇左毗邻的越南，那里的土地可以生产出更高质量的木薯。没有人知道，当进口的成本更低时，现在纷纷进驻的企业或投资商还会不会继续心仪广西的木薯。种完木薯之后，再种什么？蔗农们显然无法主宰。

　　“土地我还是用来种甘蔗，因为至少糖厂每年都能来收。”何远新仍然看好有联动机制保障的甘蔗。

　　当然，木薯之外，蔗农们更羡慕的还是外出打工的机会。蒲水县的一个屯，土地全部承包出去，每亩600元。以崇左平均约5吨/亩的甘蔗来算，600块钱的价格显然并不比种甘蔗卖的钱多。但是旧街屯村民却羡慕：“承包掉土地，就可以出去打工了。”

　　不安的批发商

　　和其他农产品一样，飙涨的糖价也被认为与游资的介入有关。

　　目前，外界普遍猜测今年广西甘蔗产量将继续受到自然灾害影响。但是旧街屯的村民并不觉得，“没有啊，我觉得天气很好。”崇左糖业发展局的负责人也表示，根据该局下乡了解的情况，今年甘蔗长得不错。

　　10月16日，记者走访广西南宁副产品市场。在该市场所在的华西路的一家店铺门前，食糖批发商梁凯（化名）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竹靠椅上。

　　梁凯从2008年的夏天开始在华西路上开店做食糖批发生意。2008年的糖价低谷，如今总被各媒体拿来对比目前高过6000元/吨的价格。在2008年开始做食糖批发生意的梁凯，当初的糖业低谷终于迎来好转。但是，“现在难看懂了，不要说‘新兵’，‘老兵’都难看懂了。”疯涨的糖价令梁凯感到不安。在南宁副食品市场，现在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都显得有些冷清。

　　“我都不敢进糖了。”梁凯坦言，当糖价涨到大约5800元/吨的时候，他就不再进货。“哪有高成这样子的？风险越来越大了。”记者看到，梁凯店内的食糖已经不多，更多的是黄片糖和面粉。

　　相较而言，东亚糖业和崇左糖业发展局对于糖价的疯狂显得淡定。“我觉得糖价主要还是跟着市场走。”两方面的相关人士对于高涨的糖价观点完全一致。

　　“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梁凯说，由于未来食糖供需预计还将比较紧张，即使糖价被打下来，也不可能会太低，“就算再降回5000元/吨，糖厂照样不怕，何况也不大可能再降回5000元。”梁凯认为，糖价稳定以后应该在6000元/吨左右，这个看法与接受采访的崇左糖业发展局负责人一致。

　　糖厂的压力确实不会大。其下游的饮料行业目前正在快速扩张时期，未来对食糖的需求可能还将更大。而广西糖协的最新数据显示，2009/2010榨季广西累计产糖710.2万吨，截至2010年9月末，全区累计销糖700.2万吨，累计销糖率98.59%，工业库存为10万吨。

　　梁凯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目前糖厂有时不报价是因为他们不想卖，因为2009/2010榨季的食糖库存现在所剩已经不多，糖厂要照顾一些大客户。每经记者　李亚蝉　发自广西崇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