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记者 戴小河 特约记者 邓全伦/文
位于长江中上游的重庆巴南区中坝岛上,近日多了一块普通而又厚重的石碑,上书:“重庆长江小南海水电站奠基纪念”。
石碑左下角的落款是2012年3月29日,这也意味着,自上世纪90年代就规划建设的水电站,自此迈出实质性步伐。当天,电站奠基仪式暨“三通一平”工程,在中坝岛开工。
小南海水电站由重庆市政府和中国长江三峡集团公司(下称“三峡集团”)共建,坝址位于巴南区鱼洞街道大中村。工程总投资约320亿元,总工期7年6个月,装机200万千瓦,年均发电量102亿千瓦时,目前是重庆市最大的水电项目。
自今年2月4日获得国家发改委同意开展前期工作的批文,到此次“三通一平”开工,这一系列举措宣告,小南海水电站5年闯关成功——已排除了横亘在前的有关环保和国家自然保护区的层层障碍。
在小南海水电站漫长的闯关过程之中,电站规模不断膨胀,原长江水资源保护局局长翁立达质疑小南海水电站是一项政绩推动工程。3月31日,国内众多环保组织、专家学者联名向国务院发出公开信,呼吁紧急叫停该电站工程,“严格依法保全长江干流唯一的国家级鱼类保护区”。
环境影响成关键
从巴南区鱼洞镇以西的长江边放眼看去,薄雾蒙蒙中的中坝岛,幅员面积4.2平方公里,因岛面平坦土壤肥沃,年产蔬菜2000多万公斤,是重庆重要的蔬菜基地。2007年初,三峡集团和长江水利委员会组织20多名水利专家对其进行1年多的考察,最终将小南海电站坝址选定在此。
5月13日,记者找到近年来屡见报端的中坝岛。这里没有奠基后忙碌的施工场面,更像是一片宁静安逸的桃花源。
小南海水电站的前期工程开工,对重庆市来说是一件大事。但当地对其宣传十分谨慎、低调。
《重庆日报》的一则报道称,小南海水电站是国务院批准的《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推荐梯级开发方案的重要枢纽,是重庆市“十一五”规划的重大能源项目和保障“十三五”能源供应的支撑电源。
该报道还援引了国务院《关于推进重庆市统筹城乡改革和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发〔2009〕3号)要求:“稳步提高重庆能源结构中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的比重,积极开展重庆长江小南海水电站前期工作。”
小南海水电站尽管获得批复,当地对该项目的推进却既积极又低调。事实上,一直以来它备受环保组织质疑,多次成为全国舆论焦点,而被视为敏感话题。
环保组织的质疑,源于小南海水电站正好建在了“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不少环保组织认为,电站大坝所形成的水库将淹没保护区的缓冲区和实验区,导致多种珍稀、特有鱼类产卵场和栖息地大量丧失,对长江上游的水生生态系统将造成毁灭性影响。
小南海水电站的开发依据是1990年版《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其中提到:长江干流三峡之上、向家坝之下,应当修建小南海、朱杨溪、石硼等大型电站。
1991年12月,四川省水电厅批复同意对小南海水电站进行可行性研究工作;1997年7月,四川省计委将其批准列入当年度地方电力基本建设投资计划。该工程于同年12月开工,因建设资金未落实,1998年停建。
1997年,重庆成为直辖市。2006年8月8日,重庆市政府与三峡集团签订《长江重庆段水电项目合作开发协议》,明确由三峡集团为项目业主。
然而,对重庆当地政府来说,要上马这个项目,必须要解决保护区的问题,可行的办法就是调整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自然保护区的范围。
重庆市发改委2009年7月印发的一份文件称,小南海水电站坝址位于保护区的实验区,回水淹没保护区缓冲区45公里,而这会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也是小南海水电站能否通过环境影响评价,获得国家核准建设的关键和前置条件,还是开展小南海水电站项目前期的首要任务。
调整保护区的范围须经过几个步骤:首先,要由重庆方面聘请有关专家出台调整的研究方案;其次,由农业部对方案进行论证。农业部通过方案后,再交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表决。该表决通过后,方案还需提交国务院最后定夺。
早在2006年,重庆市就已委托中科院水工程生态所、中科院水生所等单位,悄然开始论证小南海水电项目的可行性,2008年8月完成《小南海水电站对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影响及其减免对策专题研究报告》(以下简称《影响对策专题研究》)。
2009年2月和5月,农业部两次组织专家组对《影响对策专题研究》进行论证。专家组指出,这个即将修建的水电站会对水生生物资源以及保护区的功能造成一定影响。
专家组出具的报告中这样写道:“长江小南海江段是保护区珍稀特有鱼类重要的栖息地和生态通道,近年来每年有约150亿尾(粒)鱼类的苗(卵)通过该水域。小南海水电站的修建将会改变该区域的鱼类栖息地,淹没部分鱼类产卵场,阻隔鱼类洄游通道,水轮机和溢洪道会造成鱼类特别是卵苗的损伤。”
但专家组最后作出结论:建议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等有关法规,对在“保护区内建坝”提出相关解决方案。
重庆市政府给出解决方案:调整保护区范围,将小南海江段划出保护区。
保护区收缩
随后,重庆市制订工作计划:6月至11月“推动农业部与重庆市形成共识,共同做好环保部和专家工作”,11月保护区调整报告上报国家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评审。
按照计划表,2009年8月31日,农业部向环保部提出自然保护区的调整申请。为保证通过环保部的评审关,重庆市发改委在文件中明确提出“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出面请环保部主要领导支持保护区调整意见”的要求。
2010年11月,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会议上,30名委员全票通过了重庆市关于保护区的调整申请,标志小南海水电站审批核准的障碍被扫除。
实际上,从2009年5月方案出笼,到通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的评审,在此期间,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自然保护区的调整方案,都遭到了国内近10家环保组织,以及北大教授吕植等环保专家的集体反对。
调整保护区的范围,这已不是第一次。
1996年,为缓解三峡工程对长江流域鱼类生态环境的影响,四川省政府在上游的泸州至宜宾新市镇分别建立了两个珍稀特有鱼类自然保护区。一年之后,这两个保护区合并成为“长江合江雷波段珍稀鱼类省级自然保护区”。
2000年,这里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但就在当年,这个保护区就遭到了水电站的挑战,保护区里被规划了两座水电站——向家坝和溪洛渡。两座水电站建成后几乎首尾相接,直接导致保护区的核心区成为库区,完全丧失流水生境,导致90%的白鲟(天然)产卵场、50%的达氏鲟(天然)产卵场丧失。
为给这两座水电站让路,2005年4月,国务院批准农业部关于该保护区的调整方案:保护区由向家坝开始,下游延伸至重庆马桑溪。
针对此次调整,重庆绿色志愿者联合会会长吴登明质疑称,将国家级鱼类保护区从经济活动较少的金沙江调整到人口相对稠密的长江江段,本身就极不科学,“是拆东墙补西墙”。
吴登明说,保护区所在江段,仅宜宾、泸州两市沿长江居住的城镇人口就达500多万,城镇面积800多平方公里,加上规划中成为重庆主城区的江津,未来这一区域或许将容纳近亿人口。
这一江段还聚集有四大化工和造纸产业,包括云天化、泸天化、赤天化、川天化、泸州化工城、宜宾造纸城。泸州、宜宾酿酒城,重庆江津、西彭、珞璜等工业园也都建在江边,上万家企业向长江排污。“这样的江段被划入保护区,它很难承担保护功能,只能让保护区名存实亡。”吴登明说。
2011年1月,环保部公示长江上游鱼类保护区的第二次调规,该保护区再次收缩——保护区下游终点必须往上收缩22.5公里,将小南海江段彻底划出保护区,小南海之上的73.3公里江段保护级别将由缓冲区降为实验区。
2011年底,国务院以国办函(2011)156号文正式批准以上调整方案。但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规定,在自然保护区的实验区,不得建设污染、破坏资源或者景观的生产设施。白鲟作为濒危Ⅰ级保护野生动物,在保护区的实验区建电站涉嫌与法规冲突。
GDP与环境的考量
2012年3月2日,长江水资源保护科学研究院官方网站发布重庆长江小南海水电站“三通一平”环评公众参与第二次信息公告,并公布环评报告简本。
此时,该项目第一次公示并未结束。2月22日,作为环评单位的长江水资源保护科学院,在官方网站发布了重庆长江小南海水电站“三通一平”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信息公告,公示时间为2月23日至3月3日。
自然之友总干事李波对此表示不解:“按理说第二次(公示)应在第一次收集公众意见之后。没想到第二次已在3月2日公示了环评简本。”
按环评法规,第一轮公示结束后,相关科研单位必须吸纳收集群众环保建议,然后再编制环评简本。“第一轮公示还没结束就已经出来了环评简本,只能说明小南海电站环评工作要么仓促,要么违规。”李波说。
早在2月4日,国家发改委以“发改办能源〔2012〕231号”文同意小南海水电站开展前期工作,即启动“三通一平”工程。
3月29日的前期工程启动,意味着小南海水电站“开弓没有回头箭”。“水电站工程前期施工开始后,动辄投资上亿,就很难再停下来。”重庆一位不愿具名的环保人士称。
而重庆市为扫清前期工作的层层障碍,四处沟通,对象除了农业部、环保部等中央部委外,还包括环保组织和专家学者。
报媒体报道,2010年11月,保护区调整经过评审会通过后,重庆市发改委官员曾到北京与反对声音较大的环保组织面谈。2011年3月,重庆市发改委官员亦专程到全国“两会”会场,找到全国政协委员盛连喜沟通、交流,盛后来撤销了“慎建小南海水电站”的提案。
曾对话重庆官员的大自然保护协会长江项目负责人郭乔羽透露,重庆对调整保护区给出的解释是,保护区已压住了该市主城区,极大限制了城市发展,调整是为了贯彻中央对重庆的战略部署,实现重庆城市的整体规划,并解决重庆对外来能源、水资源的依赖。
重庆市市长黄奇帆公开表示,小南海水电站建成后,将发挥巨大综合效益:一是电力保障作用突出,年发电量超过100亿千瓦时,相当于重庆现有年用电量的15%,每年可节约原煤500多万吨,不仅可以缓解重庆能源紧张状况,还有助于重庆转变能源发展方式,形成新的能源保障体系;二是从根本上改变川江河段航道条件;三是有效减少重庆主城港区泥沙淤积,明显增强重庆主城和三峡水库防洪能力;四是改善提水条件,从根本上解决渝西地区工程性缺水问题。
翁立达质疑称,重庆提出的以上几条理由都不成立。“说重庆缺电,我最近刚得到的消息,三峡要给重庆供电了。按照重庆的说法,三峡供电就不建小南海,那这个缺电的理由就更不攻自破了。”
重庆的官员亦曾要翁立达理解、支持。翁立达告诉记者:“我态度一直很明确,不能理解、不能支持,小南海电站建了,以后这问题算谁的?”
在翁立达看来,小南海电站是作为政府的一项功绩推动的,重庆直辖以来从来没有一项300多亿元投资的工程,这都是GDP主导的。
“重庆上马小南海电站既不科学,也不经济。”3月31日,国内众多环保组织、专家学者联名向国务院发出公开信说,小南海电站设计年平均发电量仅仅是其相邻的金沙江下游四个梯级和三峡水电站的3%,其单位千瓦投资规模高达几个相邻电站的2—4倍。
小南海电站将使保护区长江干流江段的损失长度至少达到95.8公里,占保护区长江干流段353.16公里长度的27%,使保护区名存实亡。20年来,长江珍稀特有鱼类栖息地先是被迫从葛洲坝退到三峡,再从三峡退到溪洛渡、向家坝,又将再次退到小南海。
公开信称,小南海大坝一旦修建,将成为一道巨大的物理屏障,直接截断大坝上下游江段的连续性,阻碍洄游性鱼类向上游或下游迁移,大量珍稀特有鱼类将丧失它们的产卵场和栖息地,长江上游的水生生态系统受到毁灭性影响。
持续膨胀的电站规模
规划过程中,小南海水电站的规模和年发电量急剧膨胀。
记者查阅资料时发现,在1990年版《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力资源复查成果(2003)》中,小南海水电站的规划装机容量均为100万千瓦,年平均发电量仅为40亿千瓦时。
但2012年2月23日公布的《小南海水电站“三通一平”工程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信息公告》却显示,小南海水电站的装机容量为1680兆瓦(即168万千瓦),年平均发电量达85.84亿千瓦时。
仅36天之后,《重庆日报》对外披露的数据再度膨胀,该报报道显示,电站计划投资约320亿元,工期七年六个月,库容13亿立方米,装机容量200万千瓦,多年平均发电量为102亿千瓦时。这意味着,小南海成为重庆市投资最大、装机规模最大、发电量最大的项目。
自然之友调研部主管张伯驹推测道,“这些数据的变化表明,小南海的真实装机容量和年平均发电量远远超出原有规划。”而紧随其后的,是小南海的主坝高度、蓄水位、库容等关键性指标也可能随之变化,电站对长江珍稀鱼类资源特别是部分产漂流性卵的鱼类的负面影响或将超出预期。
翁立达说,重庆想把这个项目搞大,拉动当地经济,坐收利税。
据《重庆日报》3月30日披露的数据测算,小南海的单位千瓦装机投资将达到1.6万元,是金沙江下游3座梯级电站平均投资的3.6倍多,也远远超过三峡4950元的单位千瓦装机投资。
“1.6万元每千瓦这个指标很差,它和向家坝和溪洛渡远远不能比,(成本)要高上几倍。”翁立达细细地算了一笔账后,认为小南海水电站的经济性低下。
此外,小南海设计年平均发电量虽提高至102亿千瓦时,仍仅是与其相邻的金沙江下游向家坝、溪洛渡、白鹤滩、乌东德4个梯级电站的5.2%。
翁立达的说法得到另一位环保人士的呼应,“重庆市决心建设,但问题是小南海发电量并不是很大,当年重庆市拒绝买二滩水电站,现在却要建立一个比二滩水电站发电量还小的水电站,因此非常不划算。”
如何协调GDP与环境保护的共同发展,将进一步考验重庆市政府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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