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上再现英雄本色(图)

与洪水争分夺秒

别害怕，我们来帮你

　　A、8月15日是全国纪念舟曲同胞哀悼日，所以抗洪斗争赈灾晚会顺延一天，到16日举行。这样便与各地抗洪先进人物多接触一天。

　　晚会邀请175位，有条有线，有点有面，也有阵势。吉林省的抗洪斗争，国内的抗震、抗洪、抗旱、抗泥石流，遍地皆是英雄。危急时刻，英雄不是个体，而是群体，不是单独，而是成批。

　　曾去饮马河畔两个小时，面对泛滥的河水，淹过的村庄，河面漂浮的作物，眼前一片茫然。新闻焦点、纪实广播、网络电视，对于现实中的灾难大事，已是立体随时的关注。揪心动人，拨点希望，振奋前行。作为文学，身处骇人的洪水和雄壮的抗洪群体，你能够叙写什么，你怎样叙写？一时以为所能做的，只有体验、沉默甚至搁弃。就觉得许多时候，具体比字面有用，行动比想像有用。

　　但是与抗洪英雄的几日接触，共同的衣食住行，突然就升发了麻木后的某一缕情愫，激发了述说的冲动。电视台等待连排的那一时刻，心底有歌唱或哭泣的感觉了。

　　就想起这个夏天，接连大雨之后的某个晴日，一只淘气的麻雀在欣喜地叫。就想起某天顺笔做的一首诗。或者不叫诗，只是有诗情的话。

　　那段风雨如狂的日夜

　　洪水扑向大地

　　谁的哭声在起

　　山川也在颤栗

　　那些电闪雷鸣的日夜

　　洪水漫过街道和村庄

　　辽远的人们

　　可听得见一声声的呼喊

　　——星光闭起眼睛

　　——林木发出叹息

　　B、彩排走台的阶段，一个身穿杏黄T恤、浅灰方格裤子的年轻人，同时引起导演和总导演的注意。T恤上的蜘蛛侠和横着走的方格，人堆里乍眼，镜头效果也不严肃。年轻人也不年轻，长期的风吹日晒容易变老，实际年龄应是三十岁左右，看上去已像三十七八。脸有些长，下巴也长，有股害羞、诚实、顽皮的神情。直播任务急难险重，导演气愤而严肃地要求，明天换掉，不，马上换掉。年轻人交搓着左脚和右脚，像农村教室的学生，在挨民办老师的训。办好晚会是多个部门、多个工作组的任务。导演这样要求，问好了尺寸，我们便主动帮助替换了。哀悼日的下午，处里的女同志去地下商场买的。次日早上再见年轻人，原来调皮和不正经的神情没有了，合适的衣着衬托出健康和正派，像换了个人。衣服就是这样捉弄创制它们的人类。问起名字，他叫张立强，口前镇上的居民。问他救几个人，参加晚会的毫无例外都救过人，都转移过人，张立强却像无暇反应。见我们也跟着无暇反应，他反倒提示一句，他的媳妇让大水冲走了。

　　事迹像是看到过，乍听仍是揪心。

　　在场的都一时无语，觉得问得冒犯了。

　　我们说话也不太讲究，原因是那个卢杰也不太讲究。卢杰黑红的胖脸，穿着黑色的短袖上衣。结实壮硕的体格，不是能挑重担的村支书，就是挺有魄力的乡镇干部。他是吉石源采石场场长，网上流传的用铲车救人的主人公。就是他，带着两台铲车往返几十趟，救出400多人。我们告诉他，若要采某个山，就把那山全部采净，之后遍植树木，千万别留半拉茬。他则告诉我们，他想要8号或9号的晚报，原因是上面有他的事迹图片。他去报摊寻过了，想买一大撂，但报摊说只卖当天的，卖不了就上交回收，因此没有。卢杰不客气地说，这事你给我办了。这样的话，落在纸上难以接受，经他黑红的胖脸说出来，更让人不接受。但还是认真给他找了，虽然没找到，但答应过后继续给他找。卢杰分别时认真地递过一张名片，那是接续联系的方式。不用他给，从二楼拿床单救人的王凤鸣，他的弟弟，六十多岁的王凤堂，早主动搜集吉林市参加抗洪晚会的25人通讯录，自费制成硬胶卡片，也分发到我们的手上，并附上一首古体诗，头一句叫“洪水无情人有情，党的领导暖心情”，最后两句叫“听党指挥奔向前，共建明天好家园”。王凤堂问可否发表，我们的答复是可推荐，也果真推荐给宽城区的相关刊物《绿池》。

　　村民于洪江的父亲和妹妹来了。于洪江开着拖拉机往返8次，救出120多人。第9次，他拉着最后一车13人往外逃时，洪水掀翻了拖拉机。于洪江的父亲说，于洪江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120多人的生命，我为他感到骄傲。于洪江的父亲叫于林阁，已67岁，满头白发，老态龙钟。妹妹于立杰挺上前来，护卫着他们兄弟共同的父亲。晚会的紧张忙碌，没人陪他们说话，也没人陪他们走走，甚至没能找张稍微安静的长凳，让于林阁略微地休息。从口前镇赶来时，于林阁还挂着稳定心脏的点滴。但走台连排彩排，上上下下地折腾，他们都坚持跟着。于林阁没一句抱怨，偶而需要搀扶并且有女儿搀扶，就是最大的欣慰和宽慰了。

　　五十多岁的聂秀梅反复说她是一个人。话听得多了，便知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人领着女儿过。而女儿正一个人在家，守着一片二楼的商店，她很惦记。她的那片商店，距离河边最近，可除了一楼进水，别的却无大碍。暖木村旁边，木其河上面的桥都冲垮了。为什么如此，洪水冲来一棵大树，一垛柴禾，不偏不倚地横挡在她的房前。怎么说呢，像砌了道坝，或叠上了水堰。乡亲们的东西冲没了，需要吃喝日用，她说，谁家需要啥就上我家来拿吧，一分钱也不收。所有的伟大都从平凡中脱颖而出。

　　那天去吉林电视台一号演播厅，主动与聂秀梅搭的话。50分钟的路程，搭到20分钟就累了。她累了，我们也累了。睁开眼，尽是模范、先进、英雄，闭上眼，是汪洋洪水中的情形：

　　一根脆弱的竿尺

　　一条床单结成的绳子

　　一台笨蛮的大铲车

　　和洪水中掀翻的拖拉机

　　义勇与牺牲相互触摸

　　恩怨和生命一起颤栗

　　人墙挡住了洪水急流

　　冲锋舟伸出救援的臂膀

　　年轻的生命

　　和那些床单与绳子

　　把家乡和家乡的村民

　　从洪水中托起

　　C、新来的两名大汉，一个叫赵权，一个叫苗雨树。晚会的头天晚上赶来的。若不是顺延一天，就不必来，只需坐家里收看了。除了晚会上有所展露，另层意义也许在于，他们让我们切实感到了英雄的广泛。洪水越是泛滥，英雄越是风起云涌。真想有牛的胃，将那些事迹与感受生吞活剥地吃进，将来又可反覆地咀嚼回味。

　　赵权长胳膊长腿，有着猿人的结实。若是跳高或打篮球，定会业绩不凡。可恰是赵权，也许跳高的想法都不曾有过。生活不允许假设，命运更不允许假设。任何没有结果的假设，常常是糊住了眼睛。赵权会开车，弹跳好，反应机敏，特殊时刻承担了特殊使命，开车阻填决口。——车里装满了石头，风驰电掣地向前，奔向决口的刹那，机智灵敏地跳下。可谓千钧一发！赵权一共开了11辆，赢得的是水库决口封堵。晚饭后看到赵权时，屋子已经昏暗，赵权居然坐在九楼也是顶楼的窗台上，翘起二郎腿沉思。像淘气的孩子，坐在榆树的枝杈上。别人都去逛街或会友了，屋里只他一人。此时的赵权，一种情绪在他的身旁流淌，一首略带忧伤的口琴曲在他周围萦绕。他的忧伤是什么，在眼前还是在心底，跟洪水是否有关，没有人问起，只是退步走开，让他静静地想，不去打搅他。

　　叫苗雨树的年轻些，也更开朗活泛。他是采石场的爆破工，泄洪的时候需要爆破，任务交到了他的头上。也可以说他主动领取了任务。同样是千钧一发。妻子哭着抱住他，不让他去。大雨磅沱、雷电交加的时刻，雷管相当于雷区，爆破是绝对禁止，也绝对危险的。可他安顿下妻子，偷着跑到了坝上，胜利完成了任务。

　　看到被报界誉为“钢铁村支书”的王建华，是在一个普通标间。他正和另两个先进人物鼓捣呛人的旱烟。或者任由那两位鼓捣，而他坐在床上，掀起汗衫，示意前胸、后背、腰围上三到五厘米的疤痕。总有十来个吧。这个胃、食道、肺三处肿瘤的鳞状细胞癌患者，冒死赶上大堤，带领村民奋战，直到洪水退去。后来看到消息，省人民医院免费为他治疗，“要让抗洪英雄享受到应得的尊重和回报”。炒作也罢，真情也罢，感谢一切关心关怀他的人们，更为王建华而祝福。不，是祈福。

　　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基层干部、普通群众、部队指战员、新闻媒体、中直企业，晚会的时空太有限了，我们所能做到的，是把十倍、百倍的抗洪英雄，把对他们的尊敬，存放在每个人的心底。

　　引用杨长虹先生的一首诗，诗中的一节：

　　每个人的心底

　　都有一束精神的火花

　　在幸运的光天化日下隐匿

　　当苦难和不幸降临时

　　它便燃烧起来

　　放射出炫目的美丽

　　D、以上的文字，是晚会两周以后，零散片断地记录的。忙碌的情形，没有工夫想任何的人，记任何的事。却为什么要记录，情知这些人和事会忘掉，早晚要忘掉，包括他们自己。忙碌使时间无限细化，记忆却自动消止。那就变成民间传说，以特有的口口相传方式，在祖辈世代中流传，在月光下、万籁齐鸣中流传，一直传到滂沱大河变成若有若无的细流。

　　吉林电视台的阳光大厅里等待走台的时候，与最前面说的张立强迎面招呼。却站在那里继续听下去了。张立强就没想解释，也无意解释，是我们的多问，他才肯说出更具体的情形。他的不入镜的难看服装，黄T恤与灰方格裤子，都是别人给的，大水将他冲得一无所有了。他又主动说到被水冲走的媳妇。他住在楼房一楼，楼上的好心人将不到四岁的儿子救上去之后，他回头再找妻子，妻子已没了踪影，只有带着吼声的恶浊洪水。

　　接着就是歌颂抗洪精神的晚会。以人为本，众志成城，顽强拼搏，无私奉献，勇于胜利。精神是应当得到歌颂的，不仅歌颂，而且要寻回，扩大，流传。

　　我们在一起，洪水终会退去

　　我们在一起，谁会有恐惧

　　我们在一起，心灵不再孤寂

　　我们在一起，山河变得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