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虹镇北街上,王蔚和丈夫的烟纸店开了18年。
小店地处上海著名的棚户区虹镇老街地区南端,售卖那些上海人最熟悉的棒冰、黄酒、泡泡糖。与很多“家庭商铺”一样,店面背后是他们的家。从出生起,王蔚在这里住了整整61年;丈夫赵振兴,来此也有几十年。
这里的人,对此地再熟悉不过,但它即将成为历史。缘于虹镇老街10号地块的拆迁,王蔚夫妇连同他们的猫,将在这个新年离开此地,迁入新居。将与旧居作别的这个新年,自然非同寻常,载上了回忆、期待与憧憬。
除夕夜,王蔚在几平方米大的店里支起一张不小的方桌板,摆满酒菜,请来众多街坊四邻,围坐一起,吃一顿特殊的年夜饭。喜弄文墨的王蔚即兴赋诗:“阳光照陋居,迎春爆竹响,今日齐举杯,同庆兔年旺。”
不一样的忙碌
一份“八冷盆、八热炒、一汤、一点心”的菜单抄写在撕开的香烟盒上,青豆炒虾仁、咸肉厚百叶……对这个三口之家而言,这样一顿年夜饭显然隆重得特殊。
准备它,颇费了一番功夫。菜单来自众人的主意,买氵大烧则由夫妇俩包揽。腊月二十八这天,厨房一角的锅里已浸着海蜇皮,边上堆着新购的蔬菜。习惯拿海碗吃饭的他们,特地搬出一套平日不用的正式餐具,盘子上尚有不薄的积灰,王蔚却笑笑:“明天全部洗好,年三十摆出来,很好看的。”店面一角斑驳的墙面,也将被一本新购的红挂历覆盖,赵振兴还盘算着除夕那天在店门口挂几个灯笼,增添喜气。
王蔚在街坊里小有名气。她自称自家烟纸店是“虹口区生意最好的小店”。由于服务热心,街坊邻居都愿意来此“挑生意”,而他们“只要有人需要,半夜两点来敲门我们也卖东西给他”。过去18个年头,除夕夜之于他们就是生意上的忙碌,“每次忙到夜里十一二点,随便热点饭菜吃了就睡觉了”。王蔚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却因此很少有机会能一大家子坐下来吃一顿年夜饭。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房子小。虽说70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在虹镇老街绝不算小,但四周连年的搭建早已挤占了曾经宽敞的庭院,将小屋包裹得昏暗无光,过道和房间堆满杂物,需侧身而行。因为屋子实在破败,这十多年来,除了母亲去世那次,兄弟姐妹就没在这里到齐过。
厨房也许是最好的见证。靠窗的一边,一只表面已经泛白的红色大脚盆静静躺着。由于雨水的摔打,上方塑料膜制的天花板已耷拉下来,宛如漏勺。王蔚记得一个雨夜,丈夫和儿子不在家,只身一人的她每隔五六分钟就要端起脚盆倒一次水,彻夜不眠。即便如此,家里依然很容易成为泽国——地上锅子依靠着的桌脚,正是被雨水浸烂的。
“这样的住房条件,实在吃不消。”正是那些天,王蔚一边忙着接水倒水,一边噙着泪给市领导写信求动迁,以至于累得发起高烧,掉了一颗牙。这样的努力持续了好几年,她也逐渐成为四邻中的“意见领袖”,信的诉求却始终如一,几乎每封都会写道:“哪怕搬得远一点小一点,只要住上新房子就好。”
“年总要好好过的”
去年底,虹镇老街10号地块动拆迁启动,并推行“动迁新政”,这让王蔚喜上眉梢,她家第一个签订动迁协议,她更是逢人便说:“阳光终于洒到了我家里来了。”
同时启动动迁的,还有虹镇老街2号、9号地块。这是虹镇老街动迁史上规模最大的批次,涉及居民3000余户,从去年底到春节前,已有近六成住户像王蔚家庭这样达成协议顺利签约,离70%的二次征询“通过线”近在咫尺。
但仍有40%的居民没有做出决定。他们中有人对新政尚存疑虑,或对方案还不满意;也有人为家事所困,对着将签的动迁协议干着急。对他们而言,这个年还不能摆脱心事。
譬如杨红喜和高佩芬夫妇。从王蔚家往前走,折过两条小路,便是他们位于天德路上的家。出生于此的杨红喜刚满60岁,是家中长兄。60年间,这间花6个铜板造起的茅草屋翻修成了砖瓦房;做过20多年码头工人的老杨,也曾在其陪伴下历经事业与生活的辉煌、折戟乃至痛击。如今,退休在家的他每天遛鸟、唱歌、练哑铃,老屋继续见证着他的人生走向。
“要搬走,心里总有些不舍得的。”看着墙上的旧照片,杨红喜感叹。但离开这里的需求又如此迫切。杨家四兄弟都挤在这幢小楼里。老杨夫妇和儿子住二楼18平方米,已算亮堂;四弟睡三层阁楼,爬上爬下的楼梯几乎与地面垂直;三弟的床则插在底楼客堂一角,潮湿阴冷……
动迁之于他们,几如一道曙光。老杨夫妇早早相中了位于曹路镇的安置房,二弟、三弟也表达了搬迁的意向。然而,进程在四弟这里卡了壳。由于对安置方案仍有想法,尽管兄嫂不断劝说,他却面对协议犹豫不决。
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中午,动迁公司负责人再度来到杨家,既是拜年,也是与老杨夫妇一同再做做四弟工作,争取虎年末尾把协议签下来。不过,直到傍晚老四依然没落笔。
对此,嫂子高佩芬不免失落。作为王蔚邀请的客人之一,她不安地说:“别人准备高高兴兴地搬进新房子了,我们还拖在这里……”但杨红喜依然买好了烟花爆竹。这是他每年过年的传统节目。“炮仗肯定要放的,”老杨慢慢吐了一口烟,“再怎么样,年总要好好过的。”
临别的约定
杨红喜夫妇最终出现在了王蔚的小店里。除夕傍晚,他们与其他几位老邻居如约而至。
年夜饭在一阵鞭炮声后开始。推杯换盏自然必不可少。主人准备了远多于用餐人数的酒杯,请走过路过的街坊邻居也能停下来喝一口。老邻居殷粉莲路过小店,便被“逮”个正着,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小店,斟上了酒,又被“喂”了一颗红枣,年届六旬的殷粉莲脸上,甚至笑出了羞涩。
爱说话的王蔚则不断招呼客人们动筷:“来来来,吃这个鸭肫干,再尝尝这个熏鱼,哎呀多吃一点呀,这是我们老赵的拿手菜……”她还拉着老友们合影、拥抱。邻家的小男孩习惯性地来店里买糖果,抽身做生意的王蔚也不忘在递找零时摸摸对方的头,请他“对着镜头笑一笑”。
屋外,夜亦渐深。微弱的路灯下,周围的街巷行人稀少。饭菜香味从各家的窗户中透出来;弥漫在羊肠小道间的,还有焰火放过后的薄雾。正月头里的每一晚,这样的场景都在这片街巷间上演;在虹镇老街,这正是年复一年的年味。
白天,这里也似乎一如往昔。街边商铺被各式贴纸、春联、中国结打扮成一片红;杨红喜和邻居们则照例互道祝福,并且端上各家的春卷、汤团。“跟以前一样,一到过年,大家都跑来跑去,很热闹。”
相互拜年的人们习惯性地聊起来,只不过,三句不离动迁。王蔚的店面前也时常聚拢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的动迁心语。
这是虹镇老街人最司空见惯的场景,但参与其中者知道此番的特别。因为无论如何,动迁都将把他们住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旧居变成历史。而当下这些谈论,也与那顿特殊的年夜饭一样,带上了告别的意味。
但这告别,却很少感伤。至少对王蔚如此。将和众多老伙伴共同迁入浦东曹路镇的她,满怀信心地要将旧生活中的美好复制到未来的新家:“多好啊,我们又能住进新房子,又能再做老邻居。”她已做好打算,小店在新家依然要开,明年过年还要召集大家,“一起吃新家的第一顿年夜饭”。
这是她在年夜饭上发出的邀约。众人一致鼓掌:“说好了,大家都要来,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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