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的救赎：用卑鄙打败对手，自己走不出七步

　　从来没人自认为是邪恶的，但在上帝眼里，没人是无辜的。Andy是在肖申克监狱里呆了20年才明白这个理。

　　《肖申克的救赎》，很多人最爱的一部电影。年轻有为的银行家Andy被法官误判枪杀妻子而终身服刑。在监狱里经受百般迫害和煎熬之后，才感叹自己绝非无辜。因为是自己不懂表达，才让妻子有了外遇，才偶然间被人枪杀。Andy说：虽不是自己扣动了扳机，但也有我的责任。

　　所以，肖申克监狱成了Andy的救赎。他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成功越狱，惩罚了恶者，帮助了善者。精神和生活跃然升华。

　　是的，没人是无辜的，在经历深刻的灾难和反省之前，也没人自认为是邪恶的。360和QQ都是。但谁能借助这次危机真正得到救赎呢？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关于QQ。

　　那些被它打到的对手，都会说：QQ霸道、邪恶、阻碍行业的创新和发展。但相信QQ一直不这么认为。可能的逻辑包括：

　　第一，QQ做过的业务线，某某知名门户们都做过，但他们败了，QQ成了。这不是道德问题，而是实力问题。那些摘不到葡萄就在葡萄树下挖陷阱、指望绊倒摘到葡萄的人再趁机偷窃的人，无良且无齿。换句话说：羸弱小人。是中国历史盛产之物种。

　　第二，那些真正的创新，是从来难以被轻易打垮的。微软打不败Google，Google打不败Facebook。在中国比如淘宝的开放平台、百度的生态体系、携程的垂直深耕。但凡容易被QQ轻松点杀的产品，比如棋牌游戏、下载、播放、输入法，都是“单一界面产品”。其特征是：只存在用户和系统之间的信息流交换；‘封闭’，即软件启动即开始任务、任务完成则关闭软件；依赖先发优势。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难以取代的核心优势，没有忠诚度。一被进攻就喊冤的人，只是愤青。

　　所以QQ不认为自己邪恶。实力为后盾，模仿之后再创新，碾碎对手。在商言商，何罪之有？

　　但，QQ不是无辜的。在一个霸道强人的眼里，弱者是不值得同情的。只有当弱者的仇恨积累到爆发并且造成伤害时，强人才会完成走向领袖的蜕变。QQ的反思可能会包括：第一，击倒弱者还是扶持弱者，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能证明自己的强大、进一步成就自己的强大？第二，如果弱者都死光了，那么强者也得不到足够的灵感，不能长大。水至清则无鱼。第三，要受人尊敬，不是仅仅局限于盟友和强大对手的尊敬，而要获得弱者的尊敬。击倒弱者只能让他感到恐惧和愤恨，而扶持弱者才能得到他的尊敬。这样，强者才会变为领袖。

　　帮助QQ完成这一反思，从客观的角度讲，需要感谢360提供的机会。虽然这一机会是通过打劫的方式实现。这就是所谓的历史发展中的“恶动力”。

　　360“救赎”QQ的途径是：当QQ受到非法攻击时，没有发生全行业群起而捍卫的情况，大部分人，都选择沉默，一小部分人，选择添柴煽火。因为，他们都是QQ的对手，并且，他们并不尊敬QQ。

　　QQ的反思路线：第一，为什么大部分人沉默，因为害怕。360攻击雅虎、金山、遨游、可牛得手，现在也敢于攻击QQ，中国互联网没有它不敢欺负的人。如果出来声讨，谁来保护我？QQ吗？QQ是我的对手，QQ习惯封闭，它怎么会保护我？第二，为什么小部分人敢于添柴煽火，因为仇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谁能削弱QQ，谁就是盟友。不要跟我讲大是大非，天理昭昭，我要吃饭，要生存。铁肩担道义，那是领袖的事。

　　还有第三，为什么舆论容易被误导？为什么有人不问是非？因为混乱。这个行业的现状：没有官府，只有江湖，而这个江湖没有领袖，有的只是拥兵一方的军阀和豪强。人人没有安全感，所以当规则被打乱，升起的不是义愤填膺而是幸灾乐祸。人人没有是非观，所以当刀兵相见，不知追根朔源反而奔走欢呼。受到规则恩惠的人还太少，所以当有人践踏规则，反击的力量就会小。

　　身为中国互联网最大的受益者之一，QQ理应对既定的规则和秩序做彻底而坚决的维护，理应为自己构建起一个同仇敌忾的生态体系，尽大范围的纳入可能的以前的对手、将来的盟友。这就是“领袖”二字的含义。

　　目前看来，QQ的反思已有迹象。这来自马化腾本人最近三番五次的表态：第一，截至2011年6月5日的未来半年是开放转型期，这是时间表。第二，将首先推社区开放平台，把支付体系与社区整合；之后是QQ本身的开放。这是次序。第三，考虑把QQ用户群向中小企业分享，QQ面板会开放给用户添加自己喜欢的应用。这是举证。第四，要“让天下没有埋没的人才”，把人的价值释放出来，帮助产业升级，稳定社会结构。这是价值观。

　　真若如此，360的救赎，功德圆满。很多人说QQ输了这场战争，我说，长远而言，QQ完胜。老天对QQ不薄。

　　剩下的一半，关于360。

　　无论有的人如何指认360多么邪恶，相信它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就像QQ并不认为自己之前有问题一样。

　　王功权，VC界的前辈，3721和360的投资者，行业内有口碑的老者。他在微博里声援360，把周鸿祎称为“疯狂的理想主义者”。无论有的人如何怀疑王功权的智商，相信他自己是真的这么认为。

　　360的可能逻辑是：第一，在既定的规则里，我没法阻挡QQ的进攻。QQ有黏性、有品牌、有财有力、有现成的客户端捆绑。但QQ决不能大小通吃、一统天下，所以我必须打破规则。如果只能通过非法外挂来阻挡铁蹄，那非法外挂又有何妨？这就是其盟友敢于把360的进攻称作“起义”的理由。第二，这个行业本来就不干净。SP的邪恶、流氓软件、搜索引擎的假药广告、千橡对于开心的抢劫、QQ的霸道，还有不计其数的抄袭、谎言和荒谬，不要跟我谈什么规则、法律和道义，一切都是维护既得利益的工具。好吧，让我来以暴制暴。宁叫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

　　还有第三，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要成为强者。胜利之后漂白很容易。先踏破规则，等成为强者、瓜分天下之后再建立并维护规则。这就是人类的历史，互联网不会例外。

　　但，360当然不是无辜的，甚至是愚蠢的。也正如王功权所说：疯狂的。

　　360的盲点是：第一，所有的邪恶都会付出代价。SP和流氓软件付出了代价，千橡和假药广告正在付出代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能只看一时一事。当然，这个态度对于一个生在乱世的军阀要求太高。但这是个盲点。不能否认。以为邪恶可以洗白，以为机巧可以得逞，自以为懂些小历史，其实是不懂大历史。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掩耳盗铃，饮鸩止渴。

　　第二，当你破坏规则牟取小利时，正在透支掉自己的声誉，正在让所有的人对你保持戒备、倍感唇亡齿寒，正在为自己挖一道看不见的陷阱。百度、搜狗、腾讯，为什么接连拒绝对360的投资或者结盟？因为它们看到雅虎、遨游、金山、可牛、卡巴斯基的遭遇，听到杨致远、马云、田健、傅盛的呼号。腾讯为什么一定要强力进入安全领域不惜一战，百度为什么一定要推出客户端和浏览器，因为它们如芒刺在背，它们不相信这是一个可以“公平竞争”的对手或者一个可以和平相处的盟友，不愿成为被蛇反咬之农夫。卧榻之侧，岂容恶虎安睡？

　　所有的敌人，都是360自己树起来的，所有的仇恨，都是360自己埋下的种子。360的每一招，都会给自己造成相应的伤害。最杯具处在于，360做的是安全，而安全最需信任。360却没有给他人信任自己的机会。

　　在百度拒绝投资360并与其一起进攻腾讯的消息传出后，业内高手一语道明了百度的法则：宁可做腾讯的对手，也不做360的盟友。一声叹息。

　　第三，在与QQ一战不可避免之时，铤而走险做外挂，踏破规则无视底线。这会阻止QQ进攻的决心吗？当然不会，这只会坚定其决心。这会威慑盟友与QQ统一阵线吗？也不会，我们看到了百度、金山的结盟，更传出淘宝断掉360广告的传闻。因为你在破坏规则，打破秩序，这是既得利益者绝不容忍的事情，会招致但凡是清醒的产业一员的坚定反击。

　　360抱有侥幸的逻辑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百度和金山，以至于淘宝都跟QQ是对手，目前也跟360的主业不冲突。按照战法讲，它们不会支援QQ。不过，反面的逻辑是：百度们跟QQ是业务上也就是战术级的对手，但跟360是理念上也就是战略级的敌人。QQ是正面进攻，强悍的依靠IM客户端的捆绑和推广，业务较量。360是使阴招，破坏产品的独立和商业模式的完整。一切打破从头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百度、新浪们眼里，什么害是重什么害是轻？有人觉得正面进攻、业务较量的QQ，这个害处重。有人觉得破坏规则死缠烂打的360害处重。到底谁清醒谁狭隘？

　　有的人会说，360在这场战争中占了大便宜。知名度迅速提升，老百姓都知道：有个360敢跟QQ干仗。但这并非全貌。正是如上的三个盲点直接导致：360而不是QQ成为真正的行业公敌，五家企业站出来声嘶力竭的揭露360，但有企业这样对待QQ吗？有的只是闷声搞小动作的弱者罢了。也就是老周所说的“loser”。

　　不利后果可以概括为：第一，坚定了QQ反击的决心。360安全卫士受到的威胁前所未有之大。去看一眼QQ电脑管家铺天盖地的广告就知道了。第二，坚定了反360同盟的决心。金山+QQ的黄金套装已经上线。金山开源。淘宝断360广告的“流言”也已经放出来。并且，因为360浏览器被削弱而收入猛增的站长们也开始恍然大悟、认清其面目了。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草根力量。第三，行业内，人人对360敬而远之，人人对其可能的招法更加清醒、更有防御。那些在表面上声援360的人，也会依然在私下为QQ支招。这是事实。第四，QQ开放。这是个多么强大的对手。

　　说到这一步，360的反思路径就非常简单。

　　不想要成为众矢之的，就不要不择手段。你可以破坏规则、重建秩序，但不能犯法，不能为所欲为。天网恢恢，此话不虚。

　　问题接下来是，我不这样做，就抵挡不了QQ，没法上市，对兄弟们不能交代。这个最难解，因为最现实。三个参考。第一，当有人在微博里问QQ的盟友，金山安全CEO傅盛，“如果将来QQ反过来跟你竞争，你怎么办？”傅盛的回答是：老老实实的用产品和它竞争，而不是中伤和诋毁它。第二，学习马云和陈天桥以及李彦宏，真正把安全也做成一个开放的、有生态的、难以复制的网络。这需要真正的创新和长期的努力，正如愤青张朝阳需要脱胎换骨升级3.0一样，老周也需要。

　　第三，顺着产业链向上爬升，而不是死死跟腾讯较劲渠道。昨天小马支的招是：“截杀渠道仅仅是一个刺客，占据源头者才是革命者；产业链的上游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拥有独特魅力和独立的人会成为最终源头，最终的赢家。”不知道，老周有没有听进去？此前老周说的要把安全做成一个生态体系，让各路高手程序员能够在这里独立的挣到钱。就是这个思路。

　　这便是QQ可能给360带来的救赎。正如QQ的霸道被360所救赎，360的邪恶也被QQ所救赎。

　　但老实说，360的救赎要远比QQ来得艰难。是否准备好了正当的竞争，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财力去建成一个QQ和金山、百度们难以攻破的体系，可能性不高。360的救赎，还没有看到切实的证据。此前开的发布会，就是换了个Logo，升级了产品，没啥新意。

　　但到最后，其实360和QQ所需要的救赎正是整个中国互联网行业所需要的救赎。毕竟，这颗种子是在土壤里长大的。那些让360敢于铤而走险、让QQ一意孤行的一切理由，都是这个行业给出的。这包括：

　　不要被野心蒙蔽。不要成为情绪的奴隶。

　　用卑鄙打败了对手，你自己也走不出七步。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要受人尊敬，而不要受人畏惧。获得强者或者君子的尊敬其实不难，难的是获得弱者的尊敬，更甚至小人的尊敬。

　　力量越大，责任越大。

　　如果以上都不能奏效，那么请保持淡定，看开一点。

　　神马都是浮云。真的。